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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约翰内斯-保罗坐在鲍比的车上,横在防火楼梯下面,把过道堵死。


“歌——呃——莉——嘿,我妈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肯定不对。她说的都是垃圾,”查莉说,“让开,派特乌斯。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天堂之门。”她展示了自己的幽默,但约翰内斯-保罗纹丝不动。


“我叫约翰内斯-保、保罗。派特乌斯是我哥、哥。歌——呃——莉——嘿,我妈妈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小结巴?”查莉说,“我们想从这里过去。”


“那你妈妈怎么说?”我问。


“她说,你不爱耶稣。”约翰内斯-保罗说。


“可是,我很爱耶稣啊。”我颇为严厉地说。


“把你那辆可恶的车开到一边,否则我把笔记本电脑摔下来,”查莉说,“那对你妈妈来说可就损失大了。”


“可是妈妈说,你让耶稣非常伤心,”约翰内斯-保罗一边说一边慢慢把车退后,“你做了什么让耶稣伤心的事?”


“我……我没有……让耶稣伤心。”我一时语塞。


“就是,”查莉说,“他可以承担一切,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他还很慷慨。这个你大可以告诉你妈妈。”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约翰内斯-保罗问。


黑拉出现在厨房窗口。“过来吃饭,约翰内斯-保罗。”她冷冷地看着我说。查莉则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作为一个孩子,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随便舍弃耶稣赐给的美丽生命。事实上,连我们成年人都不能理解。”


我急切地想为自己辩护,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的生命并非如此美丽,”我说,“甚至非常……我的生命很可怕,但是我不让耶稣来承担。”


“你的生命在主的手心,至于你怎样做,责任完全在你。”黑拉说。


“就算是吧,也许百分之五十。”我说。


但是黑拉双手叉腰说道:“可怕?可怕?你声称你的生命可怕?你毕竟是健康的,不是吗?你有住所,并且从来就不会挨饿,不是吗?”她一下子爆发了,对我怒目而视,炯炯目光放射着正义的光芒,“你知道吗?全世界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多少人生活在战火不断的城市,处于饥饿和贫穷之中?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一个健康的身体?如果你不能对自己生活得有多好得出一个评价,你就亵渎了主。”


我开始咬嘴唇。


“你知道你很烦人吗?”查莉说着挽住我的手臂,“自以为是的宗教狂!你知道当你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以后,他们要花多少钱来治疗自己吗?当你们争吵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当你们发脾气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当你们把小便尿在裤子里时,你们让耶稣难过!如果说这里有谁在亵渎主的话,那就是你!只是你从来没有意识到罢了。歌莉,在她把圣水洒到我们身上以前,我们快走吧。”


在车里我哭了。


“黑拉是对的,”我唏嘘道,“如果比我还不如意的人都要自杀的话,那么人口过剩的问题就一下子解决了。”


“当然,总有一些人生活得不如意。”查莉说,“你觉得蔬菜不好吃,可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孩子们如果有任何东西可以果腹,就已经欣喜不已了。不要为自己受伤的膝盖而苦恼,想一想那些根本就没有膝盖的人。不要为自家死去的猫而哭泣,可怜的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在伏拉底沃斯托克的大屠杀中失去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们。”


我已经很久没有读报纸了。“谁是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伏拉底沃斯托克的大屠杀是怎么回事?”


查莉叹息道:“不知道,这是我刚刚编造的。我只是想说,不幸是没有测杆可以测量的,不幸是相对的。”


“可怜的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我说,不禁为卡特琳娜·莱姆斯卡亚的悲惨命运失声恸哭,就算她根本不存在。而我的那颗臼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我还活着而生我的气。有几个人为此感到欣喜万分。不管怎样,乌尔里希这么告诉我,本周末的电话几乎全是他接的。我的姐姐们打来了电话,此外还有卡洛琳娜和贝尔特、玛尔塔和马里乌斯、姨妈阿丽克萨和表弟哈里。他们都想跟我说,对我尚在人世深感欣慰。反正乌尔里希是这样说的。我不敢接电话,如果他把话筒递给我,我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和别人通话对我来讲是不可能的。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相当肯定姨妈阿丽克萨和表弟哈里不会对我说什么动听的话。可能露露和提娜也不会。


“歌莉晚些时候会回电话。”乌尔里希说,他宛如一位好秘书,将每个电话都记录在案,还时不时地来个总结:“露露问你是否还有那个叫‘棒槌硬当当31’的电子邮件地址,以及‘31’,是不是她认为的那种意思;提娜想知道那个多媒体播放器使用何种电池;表弟哈里说,你现在名字的排序不再位于弗朗西丝卡和姨夫古斯塔夫之间,而是在加比之后,因为她不久前刚刚回复说要参加庆典。”


整个周末我都待在查莉的健身房——也就是未来的儿童卧室,在沙发上或坐或躺,盯着墙壁或者天花板。遮光帘是拉下来的,所以我也看不到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其实也都无所谓。


我真不应该自以为是,现在我的情况确实比自杀前要坏得多。我指的是自杀未遂。一个自认为周密的计划!我对自己所谓的组织能力的确不能再自负下去了。我早该想到,一项完美计划的制订总是将那些无法预知的事件计算在内。至少,我应该再制订一个B计划。


不过至少我的牙痛停止了。


我望着天花板。几年前,我们用盛鸡蛋的盒子把这个房间隔离出来,以便邻居们不被查莉的歌声所干扰。它们看起来有些怪异,一个挨一个紧紧地贴在墙上和天花板上,而查莉又偏偏把它们刷成深紫色和米白色。


当查莉再次进来倒在沙发上时,我说:“虽然这间儿童卧室在隔音方面非常实用,但我还是在考虑用一种新的造型来取代鸡蛋盒子。”


“你指的是浅蓝色再加上白云吗?”查莉问,“对呀,我也早想过了。我有的是时间,因为现在我只有躲在浴缸里才能唱歌。”


“我非常非常抱歉,查莉。我知道唱歌带给你多少乐趣。我真不应该让你扫兴。”我叹息道。


“我倒是还能从其他很多方面找到乐趣,”查莉说,“很遗憾你是对的:我唱歌的水平的确还不及中流之辈。如果以前也有人给我指出来的话,我就会及早认清自己,从而另作打算。可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真实而重要的事,他们不会讲给你听。我觉得你是一个好的典型。我刚才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应该尽快为自己的口臭采取措施。”


“那他一定不高兴了。”我说。


“是的。可是如果他能够稍微用一下脑子,就会为我的提议感到高兴。所有人都闻到了,但是从来没有谁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是不公平的,不是吗?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应该扼杀实话。歌莉,你不想吃点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考虑如何将你的计划重新实施一次。”


“不是所有时间,”我说,“其他时间我在努力回忆,我都给谁写了信,信的内容是什么。”


“不过它们也许还存在你的电脑里,”查莉说,“或者你把它们都删掉了?”


“当然,”我说,“我差不多把所有文件都删除和丢弃了。我只想留下一些真正的东西,明白吗?”


“当然明白,”查莉说,“这其实也不坏。你现在可以放下包袱,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工作,没有钱,没有住所,”我说,“而且所有人都对我很恼火。”


“只有你那些混账家人对你恼火。至于工作,你可以在别的出版社另找一份。”查莉说,“知道吗?也许我真的不会唱歌,但你真的会写作!”


“是的,但是我没希望了,”我说,“在我用一封薄薄的信激怒我的主编之后,我连最后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也失去了。”我交叉着双手,“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人很不错。”


乌尔里希打开门,把头伸进来说:“卡洛和贝尔特来了。”


“我不想见任何人。”我说。但卡洛琳娜已经从乌尔里希身边挤了进来,径自跪在沙发上,想给我一个拥抱。


“歌莉,啊,我的天哪,你可真是把我吓坏了。我非常高兴你没有那样做,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对此没有任何察觉,我还一直认为你挺幸福的。你是一个那么快乐的好人,所有人都喜欢你,孩子们也是。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选择你作为弗洛的教母吗?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一想到你会照顾她,我忐忑的心就会平息下来,哦,歌莉……”


“非常抱歉。”我喃喃说道。


“这儿,你的戒指,”卡洛琳娜说,“它非常漂亮,你要把它留给弗洛,这也让我感到无比欣慰,但是我更愿意你在四十年之后,或者更久以后再送给她……”


她把这枚海蓝宝石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


“那么,兔子的事怎么样了?”我问,“再过四十年大概就有点晚了。”


卡洛琳娜叹了一口气说:“好吧,不过那些清理工作总归都是由我做……地方我们倒是有的,而弗洛也已经比较懂事了……就这样,我想,她会得到一只兔子的。”


“最起码没令人失望。”我说。


贝尔特倚在门框上说:“乌尔里希告诉我你失业了。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我们公司一直需要一些办公人员。反正在那里你也可以赚到和你写作差不多的薪水。”


“那将会……”我说着轻咳了一声,“谢谢。”


“至于男人嘛……嗨,歌莉,一个像你这么漂亮、幽默和有专长的女人现在嫁人还太早了。”贝尔特说。


“千真万确。”乌尔里希说。


“就是你不想要我的。”我说。


“不是,是你不想要我。”乌尔里希说。


“是,因为你不想要我。”我说。


“只要还维持现状,你就应该及时享受生活,”贝尔特说,“承受家庭和房贷的重压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有时候只为了在星期天能得到一次充足的睡眠,我宁愿拿一切去交换。”


“讨厌的男人,”卡洛琳娜说,“这是典型的男人思维模式。但是其中当然也有一些美好的东西,歌莉。至于作为单身能够得到的乐趣,你想一下布里奇特·琼斯就知道了。”


“拙劣的例子,”查莉说,“毕竟她最终还是得到了科林·菲尔斯。”


“只是在电影里才有的。”卡洛琳娜说。


“对,可是想一想那些不幸的婚姻吧,”贝尔特说,“你们还不知道,米亚和奥立之间已经岌岌可危了。”


“是吗?”查莉问。


“是啊,”贝尔特点点头说,“奥立昨天晚上在我们家,他的话给了我们很明显的暗示,米亚……”


“这个轻浮的女人。”卡洛琳娜补充道。


“她欺骗他,”贝尔特接着说道,“奥立的坎肩也不是那么干净。他妈的,他看起来累坏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当我们向他讲述歌莉的事时,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卡洛琳娜说,“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还真是这样,”查莉说,“那米亚昨天晚上在哪里?”


“由于头痛在家卧床休息,”贝尔特说,“一转眼就完成了她的进修课程。”


“她是个婊子,真该死,”卡洛琳娜说,“我常常这样说。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要走了,保姆只在家待一个小时。”她在我脸上吻了一下,“保重,歌莉,还有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她。”


“我们当然会的,”查莉一边说一边用手抵住胃部,“如果我不是现在要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