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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沉溺而亡


“哦,不,先生,我可不敢。”


巴特利特太太为上校的提议吃了一惊。


“你觉得乔·埃利斯是个好房客吗?”梅尔切特用一种似乎毫不在意的口吻问道。


“不能再好了,先生。他是一个真正踏实的小伙子,滴酒不沾,以自己的工作为荣。他总是帮我干一些家务活。他为我做了这些架子,给厨房新装了一个碗橱。不管家里有什么小事,乔都理所当然去做,还不求感谢。啊!像乔这样好的小伙子可不多了,先生。”


“总有一天会有幸运的姑娘嫁给他的。”梅尔切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很喜欢那可怜的姑娘,罗斯·埃莫特,是吗?”


巴特利特太太叹了口气。


“那可真让我看不下去了,真的。他对她崇拜得简直五体投地,可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乔平时在什么地方打发晚上的时光,巴特利特太太?”


“就在这儿,先生,一般都在这儿。他有时晚上会做点额外的活儿,还在通过函授学习簿记。”


“啊!真的吗。他昨晚在家吗?”


“在的,先生。”


“你肯定吗,巴特利特太太?”亨利爵士机警地问道。


她转向他。


“非常确定,先生。”


“他没有出去吗,比如说,在八点到八点半左右的时候?”


“哦,没有。”巴特利特太太笑道,“他整晚都在给我弄厨房里的橱柜,我在边上帮他。”


亨利爵士看着她那张让人放心的笑脸,开始感到一丝怀疑。


片刻以后,埃利斯走进了房间。


他是位身材高大、肩宽体阔的年轻人,属于乡村里的帅小伙。他有一双羞怯的蓝眼睛和一副温和的笑容。总的说来是个和蔼可亲的大个子。


梅尔切特开始了这场谈话。巴特利特太太退到了厨房里。


“我们正在调查罗斯·埃莫特的死因。你认识她,埃利斯。”


“是的,”他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原本曾希望有一天能娶她。可怜的丫头。”


“你知道她的情况了吧?”


“是的,”埃利斯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他辜负了她。不过那样也好。嫁给他,她是不会幸福的。我本来还幻想着,出了那事以后,她会回到我身边来的。我本打算照料她的。”


“就算是……”


“那不是她的错。他用甜言蜜语诱她误入歧途。哦!她告诉了我。她没必要想不开。他不值得她那么做。”


“埃利斯,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分的时候你在哪儿?”


不知道是亨利爵士的想象,还是事实就是如此,他那似乎早有准备,简直可以说是准备得有点过头的回答给人一种不太自然的感觉。


“我就在这儿。给巴太太打一个奇妙的厨房橱柜。你们问她吧。她会告诉你们的。”


“他回答得太快了,”亨利爵士想道,“他是个反应迟钝的人,居然回答得如此流利,好像是事先排练过一样。”


然后,他告诫自己那不过是想象。他想象得太多了……没错,就连那双蓝眼睛里忧心忡忡的眼神也是他想象出来的。


几轮问答之后,他们离开了。亨利爵士找了个借口去了厨房。巴特利特太太正在灶边忙着。她带着和蔼的微笑抬起了头。一个新的橱柜靠墙立着,还没完工。工具和木屑散落一地。


“那就是埃利斯昨晚做的橱柜吗?”亨利爵士说道。


“是的,先生,做得不错吧?乔是个很聪明的木匠。”


她眼里既无忧惧也无窘迫。


但埃利斯……是他想象出来的吗?不,一定有别的情况。“我得再跟他谈谈。”亨利爵士想道。


转身离开厨房的时候,他撞到了一辆婴儿车。


“但愿没把孩子弄醒。”他说道。


巴特利特太太发出了阵阵笑声。


“哦,不,先生。我没有孩子……多少有点遗憾。那是我用来送洗好的衣服的。”


“啊!明白了……”


他顿了顿,然后突然问道,


“巴特利特太太。你是认识罗斯·埃莫特的。告诉我你对她的真实看法。”


她好奇地看着他。


“呃,先生,我觉得她有点轻浮。不过她已经死了……我不想说死者的坏话。”


“但我有理由……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要了解一下。”


他态度坚决地说道。


她好像在思量,在揣摩他的目的。最后她下定了决心。


“她不是个好东西,先生。”她冷静地说道,“当着乔的面我不会这么说的。她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种人什么都能……真可惜。您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先生。”


没错,亨利爵士完全清楚。世上像乔·埃利斯这种人是极其脆弱的。他们过于轻信,也正因如此,真相暴露时他们所受的打击也更大。


他带着困惑和迷茫离开了那座农舍。他走进了死巷。乔·埃利斯昨天一整晚都在家里干活。实际上还有巴特利特太太在旁边看着。这看似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会有漏洞吗?一切看起来无懈可击,除了乔·埃利斯的回答似乎过于胸有成竹了一点,像是事先准备好的。


“好吧,”梅尔切特说道,“似乎一切都很明朗了,嗯?”


“没错,长官。”警督赞同道,“桑福德就是我们要我的人。他的说法站不住脚。事实像白昼一样清晰。我个人推测,那个姑娘和她的父亲打算……嗯……敲诈他。他不打算给钱……又不想让这件事传到她未婚妻的耳朵里去。他狗急跳墙就那么干了。您怎么想,长官?”他毕恭毕敬地转向亨利爵士,又加上了一句。


“看起来是那样的,”亨利爵士承认道,“但是……我很难想象桑福德会做出暴力行为来。”


但尽管他那么讲,他很清楚他的反对意见几乎没有任何说服力。最温顺的动物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也会有惊人的举动。”


“无论如何,我想去见见那个孩子,”他突然说道,“就是那个听见喊声的孩子。”


吉米·布朗是个聪明的男孩,个头就他的年纪来讲矮了些,一张尖尖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神情。他正渴望着被询问,但发现被询问的只是他在那个不幸的晚上见到的那戏剧性的一幕时,他有些失望。


“我听说当时你在桥的另一头。”亨利爵士说道,“你是从村子这边过桥到了河对面的。你过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人没有?”


“有人正在林子里走动。我想是桑福德先生,就是那个专门修建古怪房子的建筑师。”


另外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是在你听见叫喊声之前十分钟左右,对吗?”


那孩子点了点头。


“你还看见别的什么人了吗,在村子这边?”


“有个人沿着那边的小径走了过来。慢悠悠地走着,边走还边吹口哨。可能是乔·埃利斯。”


“你不可能看清那是谁的。”警督厉声说道,“水雾那么大,而且还是黄昏时分。”


“我是根据口哨声判断的,”男孩说道,“乔·埃利斯总是吹那一个调子,‘我要快乐’,他只会这一首。”


他带着一种现代主义者对老古董的轻蔑态度说道:


“任何人都可以吹那个调子嘛。”梅尔切特说道,“他是向桥那边走的吗?”


“不。反方向,朝村子里去了。”


“我想我们用不着在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身上费心思了。”梅尔切特说道,“你听见了叫喊声和落水的声音,几分钟后,你看见尸体顺流漂了下来,于是你跑去找人。你跑回到桥边,过了桥,直奔村子里。你往回跑的时候就没见到什么人吗?”


“我想有两个人正推着一辆手推车走在河边的小路上;但距离太远了,我分不清他们是在离开还是正往桥这边来。贾尔斯先生家离得最近,所以我就直接跑到他家去了。”


“你干得不错,孩子,”梅尔切特说道,“你表现得非常出色,而且是动了脑子的。你是童子军,对吗?”


“是的,长官。”


“很好。非常好。”


亨利爵士没有说话,一直在思考。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看了看,摇了摇头。似乎不太可能……不过……


他决定去拜访一下马普尔小姐。


她在她那雅致的、略显拥挤的老式客厅里接待了他。


“我是来报告调查进度的,”亨利爵士说道,“恐怕按我们的预想看,情况进展得不是很顺利。他们准备逮捕桑福德。我必须承认他们那么做是合理的。”


“这么说来,您没找到什么能……该怎么说呢……支持我的观点的东西吗?”她有些困惑和担忧。“也许是我错了……完全错了。您经验这么丰富……如果我没错的话,您肯定查得出来。”


“一方面,”亨利爵士说道,“我不太敢相信您的推断。另一方面,我们还必须面对一个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乔·埃利斯整晚都在厨房里做橱柜,而巴特利特太太则在边上看着他做。”


马普尔小姐向前倾了倾身子,急促地吸了口气。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说,“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


“星期五的晚上?”


“是的……星期五的晚上。每个星期五晚上巴特利特太太都要把洗好的衣服送到各家各户去的。”


亨利爵士倒在椅背上。他想起了那个男孩说的那个吹口哨的人以及……没错……全都吻合了。


他站起身来,激动地握着马普尔小姐的手。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说道,“至少我可以试一下……”


五分钟后,他又回到了巴特利特太太的小屋,在那个四周都是瓷制狗的小客厅里,他和乔·埃利斯面对面地坐着。


“你对我们撒了谎,埃利斯,关于你昨晚的行踪。”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八点到八点半的时候,你没在这儿的厨房里做橱柜。就在罗斯·埃莫特遇害前几分钟,有人看见你在河边的小路上往桥的方向走去。”


乔·埃利斯屏住了呼吸。


“她不是被谋杀的……不是的。我跟这件事没关系。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肯定是的。她是那么绝望。我连根头发都不会伤害她的,我不会的。”


“那你为什么要对你的动向说谎呢?”亨利爵士紧追不舍。


他的眼睛不断抬起落下,眼神游移不定。


“我被吓坏了。巴特利特太太看到了我在那儿,当我们听说了发生的事以后……嗯,她觉得那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我就一口咬定我一直在这儿干活,而她则同意作我的证人。她是个少有的好人。她一直对我很好。”


亨利爵士一言未发,起身离开了客厅,走进了厨房。巴特利特太太正在水槽边洗衣服。


“巴特利特太太,”他说道,“我全都知道了。我想你最好还是招认了吧……我的意思是,除非你希望乔·埃利斯为他不曾干过的事而被绞死……不。我想你不希望那样。我来告诉你昨晚发生的一切。你出去收好了要洗的衣服往回走,路上遇上了罗斯·埃莫特。你原本以为她已经抛弃了乔,正在跟一个外来的人鬼混。现在她有了麻烦,乔准备救她于危难之中,必要的话娶她为妻,只要她愿意。他在你家里住了四年了。你爱上了他,想把他据为己有。你恨那个姑娘,你不能容忍这个一文不值的小荡妇抢走你的男人。你是个强壮的女人,巴特利特太太。你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扔进了河里。几分钟后,你遇到了乔·埃利斯。那个叫吉米的孩子在远处看见了你们俩,但是因为天黑雾大,他把你那辆婴儿车当成了手推车,并且觉得是两个男人在推着。你说服了乔让他相信他可能会受到怀疑,并捏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说是为了他,实际上是为你自己。好了,是这样的吧?”


他屏住了呼吸。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这上面。


她站在他面前,在围裙上不停地擦着手,渐渐地,她下定了决心。


“就是您说的那样,先生。”她最终用一种平静而压抑的口气说道(亨利爵士突然觉得那种语气很危险),“我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恬不知耻……她就是那样的。我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把乔从我这儿夺走。我的一生一直都很不幸,先生。我的丈夫是个穷光蛋,一个执拗的病人。我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看护他。后来,乔到这儿住了下来。我还没那么老,先生,尽管我的头发有点白了。我才四十岁,先生。乔是千里挑一的好人。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何事。他就像个孩子,那么脆弱、那么轻信。他是我的,他需要我的照顾和关怀。还有……还有……”她咽下了下面的话,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直到此刻,她还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站直了身子,好奇地看着亨利爵士。“我准备好了,先生。我从没想到有人能发现这一切。我搞不懂您是怎么知道的,先生……我想不到,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