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们找到了一张字条。”德雷威特警督说道。他转向了亨利爵士。
“字条是在死者的口袋里发现的,长官。是用艺术家们常用的那种铅笔写的,尽管纸已经湿透了,我们还是努力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写了些什么呢?”
“是年轻的桑福德写的。‘好吧,’字条就是这么开头的。‘八点三十分我在桥上等你。——罗·桑。’吉米·布朗听见尖叫声和落水声时就是八点半左右,八点半过了几分钟。”
“我不知道您见过桑福德没有?”梅尔切特上校接着说道,“他来这儿有一个月左右了。他是那种现代的年轻建筑师,专门建些古里古怪的房子。他正在给阿林顿家造一所房子。天知道这房子会造成什么样……我猜全都是些时髦的玩意儿。玻璃餐桌,钢材和编织网造的外科手术椅。好吧,虽然这与正题没什么关系,但表明了桑福德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一个极端分子,你知道的……毫无道德观念。”
“诱奸,”亨利爵士委婉地说道,“是一种古而有之的罪行,但还不及谋杀的历史久远。”
梅尔切特上校愣住了。
“哦!是的,”他说道,“太对了,太对了。”
“亨利爵士,”德雷威特说道,“这是一件……丑恶的勾当,但并不复杂。这位年轻的桑福德让那个姑娘怀了孕。他急于在回伦敦之前把一切料理干净。他在伦敦有个未婚妻,一位体面的年轻姑娘,他已经与她订了婚。很自然的,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听说了此事,他的一切就会完全被断送了。他和罗斯在桥上见面。那是一个雾蒙蒙的傍晚,四周无人。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扔了下去。这个猪猡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这就是我的看法。”
亨利爵士沉默了片刻。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地区偏见。在圣玛丽·米德村这样一个保守的村子里,一位新式的建筑师是不受欢迎的。
“这么说,这个人,桑福德,毫无疑问就是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了?”他问道。
“他肯定是孩子的父亲,”德雷威特说道,“罗斯·埃莫特跟她父亲提起过。她以为他会娶她。娶她?!他才不会呢!”
“天啊!”亨利爵士暗自想道,“我好像置身于维多利亚时代中期的情节剧中。轻信的女孩、伦敦来的恶棍、严厉的父亲,抛弃……就差一位忠实的乡村恋人了。好吧,我想我该问问这个了。”
于是他大声说道:
“那姑娘在本地就没有追求者吗?”
“您是说乔·埃利斯?”警督说道,“乔是个好小伙子。他是干木匠活的。啊!如果她倾心于乔的话……”
梅尔切特上校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就门当户对了。”他大声说道。
“乔·埃利斯对这件事是什么反应呢?”亨利爵士问道。
“没人知道乔是怎么想的。”警督说道,“乔是个安静内向的小伙子。沉默寡言。在他眼里,罗斯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她完全控制了他。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回到他的身边。那是他的一厢情愿,我是这么猜想的。”
“我想见见他。”亨利爵士说道。
“哦!我们正要去见他。”梅尔切特上校说道,“我们不会忽略任何一条线索。我想我们应该先去找埃莫特,然后是桑福德,最后再去拜访埃利斯。您觉得可以吗,克利瑟林?”
亨利爵士说能这么安排他感激不尽。
他们在“蓝野猪”找到了汤姆·埃莫特。他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有一双狡猾的眼睛和好斗的下巴。
“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早上好,上校。跟我到这儿来吧,我们可以私下谈谈。有什么我能替你们效劳的吗,先生们?没有?那就随意吧。你们是为我那可怜的丫头的事来的吧?啊!她是个好姑娘,罗斯一直是个好姑娘……直到那个该死的下流坯……请原谅我这么说,但他就是个下流坯……直到他来了。他答应过要娶她。我要控告他。是他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害人的下流坯。丢了我们大家的脸。我可怜的丫头。”
“你女儿亲口告诉你说桑福德该对她负责吗?”梅尔切特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亲口对我讲的。就在这个房间里。”
“你跟她说了什么呢?”亨利爵士问道。
“跟她说?”老头一时好像不知所措了。
“是的。你有没有,比如说,威胁要把她赶出家门之类的。”
“我是有点控制不住……那是很自然的事。我肯定你们也会有同感的。但当然了,我并没有把她赶出家门。我才不会那么做。”他又义愤填膺地说道,“不!我想说的是……法律是干什么的?他必须得对她负责。如果他不那么做的话,老天在上,他就要付出代价。”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女儿是什么时候?”梅尔切特说道。
“昨天……下午茶的时候。”
“她当时的言行举止有什么异常吗?”
“嗯……跟平时一样。我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头的。我要是早知道……”
“但你事先并不知道。”警督淡淡地说道。
他们离开了他。
“埃莫特极力装出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亨利爵士若有所思地说道。
“有点恶棍的习性,”梅尔切特上校说道,“要是有机会的话,他早就给桑福德放了血。”
他们接下来拜访的是那位建筑师。雷克斯·桑福德与亨利爵士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他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皮肤白皙,身材瘦削。一双眼神迷幻的蓝眼睛,乱蓬蓬的长头发。说起话来有点娘娘腔。
梅尔切特上校介绍了自己和同伴。接下来他直奔主题,要求建筑师详细说明前一晚的行踪。
“你得明白,”他警告说,“我无权强迫你作任何声明,你所说的一切都将可能被作为法庭对你不利的证据。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我不明白。”桑福德说道。
“你明白罗斯·埃莫特昨天晚上淹死了吧?”
“知道。哦!那太……太不幸了。真的,我一刻都没合眼。今天什么活儿都没法干。我觉得我对她负有责任……对她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手在头发里抓来抓去,把头发弄得更乱了。
“我从来没想伤害她,”他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从没想过。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那样做。”
他在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把脸埋进了手里。
“桑福德先生,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拒绝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八点三十分你在什么地方吗?”
“不,不,当然不是。我出去了。我散了一会儿步。”
“你是去和埃莫特见面吗?”
“不是。我独自一人。穿过了林子,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那么,先生,你对这张在那位死去的姑娘的口袋里发现的字条怎么解释呢?”
德雷威特警督不带感情地把字条大声读了一遍。
“现在,先生,”读完之后,他接着说道,“你否认写过这张字条吗?”
“不……不,没错。那是我写的。罗斯要我去见她。她一定要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我写了那张字条。”
“哈!这就更对了。”警督说道。
“但我没去!”桑福德提高了嗓门,有些激动。“我没去!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我打算明天回城里去。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不要见面。我打算到了伦敦以后再给她写信……做些……做些安排。”
“你是否知道,先生,那个姑娘怀孕了,而且声称你是孩子的父亲?”
桑福德呻吟着,没有回答。
“这个说法是真的吗,先生?”
桑福德把脸埋得更深了。
“我想是的。”他闷声说道。
“啊!”德雷威特警督掩饰不住他的得意之情。“现在来谈谈你的那次‘散步’。昨晚有人看见你吗?”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我记得我没遇到过什么人。”
“那太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桑福德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我有没有出去散步有什么关系?那跟罗斯投河自尽又有什么关系?”
“啊!”警督说道,“但是要知道,她没有投河自尽。她是被人蓄意推下去的,桑福德先生。”
“她是被……”他过了一两分钟才领会到这一事实的可怕之处,“上帝啊!那么……”
他瘫在了椅子上。
梅尔切特上校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明白的,桑福德,”他说道,“你不可以离开这所房子。”
三个人一起离开了。警督与总治安官互相递了个眼神。
“我认为已经真相大白了,长官。”警督说道。
“没错。弄张逮捕令,逮捕他。”
“抱歉,”亨利爵士说道,“我忘了我的手套。”
他迅速回到那座房子里。桑福德仍呆坐在他们离开时的那个地方,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我回来,”亨利爵士说道,“是想告诉你,我个人希望能尽一切所能帮助你。至于我愿意帮你的原因,我不便告诉你。但我想问你一点事,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希望你尽可能简短地告诉我你和那个罗斯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很漂亮,”桑福德说道,“非常漂亮,非常迷人。同时……同时她也把我逼到了这一步。我向上帝发誓,那是事实。她从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在这儿很孤单,这儿的人又都不喜欢我,而……而她惊人地漂亮,而且她好像很会取悦男人,然后就……”他再没往下说。他抬起了头。“然后那一切就发生了。她要我娶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在伦敦和一个姑娘订了婚。如果她听说了这件事……她就会,当然了……好吧,就全完了。她不会理解的。她怎么会理解呢?当然了,我真是个无赖。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躲着罗斯。我本打算回到城里去……跟我的律师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用钱或者别的什么把她摆平。天啊,我当初就是个傻瓜!现在事情明摆着对我不利。但他们肯定搞错了。她绝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威胁过要自杀?”
桑福德摇了摇头。
“从来没有过。我绝不认为她会是那种人。”
“那个叫乔·埃利斯的人是怎么回事?”
“那个木匠吗?那种村里本分人家的好孩子。有些木讷,但疯狂地追求罗斯。”
“他可能会嫉妒吧?”亨利爵士提醒道。
“我猜他有些嫉妒……但他是那种迟钝拘谨的人。他只会默默地忍受。”
“好了,”亨利爵士说道,“我该走了。”
他重新回到了另外两位身边。
“知道吗,梅尔切特,”他说道,“我觉得我们在采取进一步行动之前,应该先去见见另一位小伙子,艾利斯。抓错人就不太好了。毕竟,嫉妒也是谋杀的主要动机之一,而且也是相当常见的动机之一。”
“非常正确。”警督说道,“但乔·艾利斯不是那种人。他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没人见过他发脾气。尽管如此,我同意我们最好还是去问问他昨晚在哪儿。现在他应该在家。他是巴特利特太太的房客,她是个非常正派的女人,一个寡妇,她接一些洗衣服的活儿干。”
他们去的那所房子一尘不染,十分整洁。一位粗壮矮胖的中年妇女给他们开了门。她有一张乐呵呵的脸和一双蓝色的眼睛。
“早上好,巴特利特太太。”警督说道,“乔·埃利斯在吗?”
“他回来还不到十分钟。”巴特利特太太说道,“进来吧,请吧,先生们。”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他们领进了一个小小的前厅,里面摆着鸟的标本、狗的瓷器、一张沙发和几件没有什么用处的家具。
她匆忙给他们张罗好了坐的地方,亲自搬走了一个架子、腾出了点地方,然后走到外面去喊道:
“乔,有三位先生找你。”
后面厨房里传来一个声音答道:
“我把自己弄干净后就过去。”
巴特利特太太笑了。
“进来吧,巴特利特太太,”梅尔切特上校说道,“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