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中午才允许我离开,等她所有的姐姐、桥牌友和姨妈、姑妈都打过来电话为止。据我所知,我并没有给其中任何一个写过信,这是要做什么?是的,我得向所有人道歉。
尽管我的母亲在这段时间有三次从我身边经过,比如上厕所,但是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再和我说话,只是时不时地隔着门叽叽咕咕地给我一些指示。我也没有得到水和食物。
放学后我的姐姐露露打来电话。“呵,你在家里做什么?我还以为妈妈不让你再踏进这个门槛了。”
“可惜,还让。”我说。
“既然是你接的电话,我正好有话说:第一,很好,你还活着;第二,你对帕特里克的怀疑,被证明是错的。”
“那就好。”我说。
“是,”露露说,“帕特里克和你提到的那个家伙——”
“棒槌硬当当31。”
“对,那个变态狂,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人。”
“只有长相一模一样,”我说,“也许他们是占星学意义上的双子,这种情况应该是有的。”
“胡说,是你把那些特性强加给帕特里克的!”露露说,“不可思议!你总是碰到不地道的人。在网络上。我早就告诉过你,在网上闲逛的不是网虫就是性变态。现在把电话给妈妈,我有事对她讲。”
“行,但是不要聊太久,老姨妈艾尔思贝特还没有打电话来,”我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要迫切地请求她原谅。”
我也向母亲道歉。
“妈妈,对不起。”我说,因为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会打电话过来。
“这么敷衍了事可不行,”母亲说,“在你每做一件事之前,首先要经过深思熟虑。”
“那如果我现在已经死了呢?”我说。
“事态将一样严重。”母亲说。
总是这样。
在我离开之前,我看见父亲在花园里,正将一株西葫芦苗植入菜畦。
“爸爸,你也不再和我说话了?”
“我能跟你说什么呢,歌莉?”父亲依旧沉着脸,“知道吗?你的所作所为很令人伤心。”
“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说。
“这话听起来很可笑,”父亲说,脸色忽然转为愤怒,“你怎么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同时又不令别人伤心?”
“我还以为这对你们没有什么……”我那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掉了下来,“前段时间我过得不太好,爸爸。不光是你们为我设计了另一种人生,我自己也是!除此之外,我的性格还或多或少有些神经质……虽然我也拼命和自己斗争过,并且像一头牛一样辛苦工作,但到头来只有这唯一一条出路。”
“我们常常得不到我们想要的那种生活,”父亲说,他的额头青筋暴起,这只有在他网球打输了的时候才会出现,“我当然也没有想到,我的小女儿竟然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我所言,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说。
父亲欲言又止。
“说实在的,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需要过你们,”我脱口而出,哈,我那所谓的勇于抗争的潜意识到底又涌现出来了,“反正在你们看来我总是错的。你们为我头发的颜色和从事的工作而感到羞耻,我至今仍是单身也让你们蒙羞。我知道,你们本来期望生一个男孩的。你曾经有四次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儿子,但你只得到了女儿。你的失望感伴随每一个女儿的出生而逐渐增强。但是我们常常得不到我们想要的那种生活,不是吗?每个人都应该随遇而安。”
我怒气冲冲地讲了一通,甚至停止了哭泣。父亲显然十分惊愕,竟然答不出话来。
“最起码你现在有了外孙。”我说完转身离去。
“快看,是谁来了。”查莉打开门说。
是奥立。他严肃地望着我,两道眉毛皱成一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而平时,他总是用那双大大的、炯炯有神的蓝眼睛望着我,如同望着一个耶稣圣婴。
哦,请别这样!他不是唯一用这种阴郁的目光注视我的人。我早就习惯了。
“我们必须谈谈。”奥立说。
“我不想跟任何人谈。”我说着并弯下腰绕开他,朝查莉的健身房走去。我真想在这间用鸡蛋盒子隔开的房间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而且此刻我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头发没有洗,也没有化妆——不值得化,因为我哭得太多,常常在顷刻之间就被泪水弄得满脸都是,还穿着查莉的一件上面印着“fuck yourself”的T恤衫。
“她刚从父母家回来。”查莉解释说,“歌莉,情况很糟吗?”
我不想这样,可是当我快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失声恸哭。
“鼠辈之家!”查莉骂道,“不为你尚且活着而高兴,反而逼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歌莉?”奥立问。
“我根本就没有,”我说,“这也恰恰就是我的问题。”
“你在那家宾馆订了个房间,正是因为你想在那里自杀?”奥立问。
“别管我,奥立,”我说,试图把那道由鸡蛋盒子做成的门关上,“你本人也有足够多的问题,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对方的事吧。”
奥立把脚挡在门口说:“我只有几句话要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你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点。”
“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查莉说,“没有奥立你早就死了。”
“是的,那该有多好。”我说。
查莉把手放在奥立的肩膀上说:“她还需要几天时间。你最好走吧。”
“行,马上,”奥立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乔是怎么回事?”
我不回答,只是试图关上奥立用脚抵住的门。“你是因为他才出此下策的吗?”奥立问。
“啊,奥立!乔不过是一个,呃……”我说。
“什么?”
“化名。”
“嗯?”
“匿名,”查莉说,“或笔名,隐喻。”
奥立眉头紧皱。“我还是不明白。”
“乔是我凭空捏造的,”我说,“你们瞎说我有个约会,我正好就借用了这个理由。一个死亡之约,像布拉德·皮特的电影。”
“《第六感生死恋》,”查莉说,“死之恐惧与嫌恶,直至第六感。”
“那么乔根本不存在?”奥立问。“当然,而且很多,”我激动地说,“但可惜我本人一个都不认识。现在回家去,奥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奥立的脚固执地踩在门边。这是一双上好的、昂贵的、手工缝制的鞋,但很明显没有得到主人的护理。“你从哪里弄来的药片?”
“别人送的。”我说,并用力踩奥立的脚趾。但是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你为什么去了酒吧?你打算在那里做什么?”他问。
“喝最后一杯香槟,”我说,“我知道这确实是愚蠢至极。偏偏就这么巧。请回吧!”
“不可思议!”奥立说,“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我当时真的就那么打个车回家的话……”
“你救了歌莉的命。”查莉感激地对奥立说。
“是,”奥立说,“不管怎么说。可是如果当时我能意识到情况有什么不对的话,那我现在至少可以稍微自负一下。”
“无论如何我都永远感谢你。”查莉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他则把头转向一边。我借这个机会把奥立的脚踢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嗨!”奥立喊道,“我还没说完呢!”
“算了。”查莉说。虽然被鸡蛋盒子隔开,我依然能听见每字每句。“她现在突然间要面对这么多事。你自己当然也一样。米亚的事我感到很遗憾。你们谈过了没有?”
“整个事件简直太复杂了。”奥立说。的确可以这么说。
“她爱那个男人吗?”查莉问。
“我哪儿知道?”奥立说,“我不知道米亚怎么想。我说过,这一切都很复杂。我和米亚,我们前几天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
“可是……”查莉说,“要我是不会容忍的!总要解释清楚才好,毕竟你们已经结婚了。”
“我明白,”奥立说,“所以我在这里。”
“这和歌莉有什么关系?”查莉问,“哦,我知道了!因为米亚认为你和歌莉之间有关系。”
“我说过,我不清楚米亚的想法,”奥立说,“同样,我也不知道歌莉到底怎么想。”
歌莉怎么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想。我从门边走开,躺在沙发上。
一分钟之后,查莉进来了。
“奥立走了,”她说,“你也觉得他举止怪异吗?”
“他认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轻描淡写地说。
查莉挨着我坐在沙发上问:“什么?”
“他当时喝得烂醉,以至于分不清愿望和真实的界线。当他早上赤裸裸地在我身旁醒来,他当然这样猜想了。”
“他为什么赤裸裸?”查莉问。
我耸耸肩说:“他没有带睡衣。”
“但是有没有和别人发生性关系,自己总该知道的。”查莉说。
“是吗?那你和那个家伙的事又怎么讲?就因为你由于醉酒躺在他的沙发上睡着了,你甚至怀疑自己会怀孕。”
“他叫嘉士伯,”查莉说,“那可不同,因为我当时确实没有任何知觉。”
“大概奥立也是一样。”我说。
“但是你一定已经告诉奥立那不是真的了。”
我又耸了耸肩说:“他不相信我。”我坐起来。“查莉,这一切真让我难以忍受,只要还有任何一个人要我再次面对,我就宁愿去一个精神病院。那里至少温暖而干燥,也不愁吃不饱肚子。”
“胡说,”查莉说,“我觉得你其实受益匪浅。你告诉了一些人你对他们的看法,现在你终于可以去伪存真了。你只需要和那些真正关心和爱护你的人交往就可以了。”
“但是在这些人面前我也感到害羞。”我说。
“害羞?你到底多大了?只有小女孩才会害羞。”查莉说。
“今天出版社的阿德里安给我父母那儿打了个电话。”我说,“我也给他写过一封信,在信中我说他性感,说他的女朋友不适合他,还告诉他我的胸部小得挂不住一支铅笔等。如果你是我,你难道不觉得丢人?”
“不,”查莉说,“都是事实而已。”
“可是我对此人一无所知。”我说。
“那就更没什么了。”查莉说,“他有何贵干?”
“他想为我的葬礼寄一个花圈,并询问他们是否能将我的遗作——吸血鬼小说——出版。”
“那真是一件大好事啊!”查莉叫道,“你又有工作了。”
“我说的是吸血鬼小说。”我用轻蔑的语气说。
“那个东西在哪里?”
我指了指电脑。“在里面。《勒亚的黑暗世界之路》。但是如果你对血敏感的话,就不要读了。”
查莉被勒亚完全吸引住了。她从打开电脑到读完八十页的小说只用了四十五分钟。整个过程中我都惊奇地坐在她对面。她彻底进入了剧情。她竟然啃了一会儿手指甲,这种情况只有她在电影院时才会发生。
“太棒了。”查莉读完后说道,“剧情真是跌宕起伏。后来怎么样?洛妮娜和阿诺斯先生最终会成为夫妇吗?”
“哦,这个应该是接下来的每一本小说中存在的悬念。我把他们设计成《超人前传》中的克拉克·肯特和露易丝·莱恩,以及《斯蒂尔传奇》中的雷明顿·斯蒂尔和劳拉·霍尔德那个样子。”
“哦,明白了,”查莉说,“其中竟然还有惊险的成分。你什么时候开始写下一部?”
“查莉,我不写吸血鬼小说。这是垃圾。”
“却是扣人心弦的垃圾,”查莉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条件地看待文学作品了?只因为你的行为很像少年维特,但这不能说明你就成了歌德。总之,我对维特持反对态度。单单为了个什么夏洛特就做出这般自恋的行为。我给出版社的阿德里安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会写。”
“哦,”我说,“但是这个系列里面有很多令人发指的东西……”
“那又如何?跟他说你接受这个工作,除去令人发指的内容而要求更多的报酬。你又不会因此而损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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