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德里安说,“我肯定会出来几次透透气的。”
“很不错的男人,”母亲说,“结婚了?”
“没有。”我说。
“同性恋?”
“也不是。”我说。
“你看,”母亲说,“就是应该多去博物馆啊。”
等自助餐开始的这段时间十分冗长,尤其是我找到了自己位于老姨父奥古斯特和老姨父海因里希之间的位子,而他们两个人轮流在我脸颊、腰部和大腿上捏来捏去。老姨父奥古斯特还试图再捏我其他部位,我用汤勺狠狠地打在他的手上。
“哎呀!”他说,“你这样对待我们老年人!”
“下次我会用叉子。”我警告说。
我对面坐着提娜、弗兰克,以及西所拉、哈巴库克和阿尔色尼乌斯。提娜穿着和露露一模一样的西服,只不过是浅褐色的。
“饿啊,饿啊!”哈巴库克和阿尔色尼乌斯用叉子敲击着桌面叫道。我刚才递给他们两个多媒体播放器——这从教育学角度来看也许并非明智之举,但是我现在刚好手里有钱,而且他们在信中写的也不无道理。出于惊讶和狂喜,他们至少有一刻钟很乖、很听话。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不会再提电视机和笔记本电脑的事了。
可是现在他们又恢复了原样。
“我们难道是霍屯督人吗?”老姨妈阿戴尔海特说,她离那两个座位比我还远,“现在的孩子们完全不懂得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以前如果我们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会被拐杖打的。”
这反而激起了阿尔色尼乌斯和哈巴库克的极大兴趣。他们请求老姨妈阿戴尔海特讲一下细节。她叙述老师如何将她狠狠打了一顿,以至于血顺着腿流淌下来。阿尔色尼乌斯和哈巴库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声。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桌子另一头的老姨妈艾尔思贝特问——我觉得她就是艾尔思贝特。
“嗯……十九……也许是我在哪个电影里看到的。”老姨妈阿戴尔海特说。
“这条裙子真漂亮,”提娜对我说,“你穿简直太合适了。你瘦了吗?”
“可能有一点点。”我说。
“我本来也想穿裙子的,”提娜说,“但是妈妈喜欢这套西服……”
“看起来还不错。”我说。
“只是可惜颜色像大便。”哈巴库克说。阿尔色尼乌斯大声喊道:“像拉肚子的大便!妈妈拉了一大堆,妈妈拉了一大堆。”
老姨父奥古斯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我的抒情诗,”他说,“没有眼镜我没法读。你能帮我再朗读一遍吗,亲爱的孙外甥女?”
“听,外面进来那个是谁,哈啦嘿,哈啦吼,”我读道,“一定是我心爱的人,哈啦嘿,哈啦吼。老姨父奥古斯特,这是原来的诗句,你应该自己写一首。”
“是啊,是啊,”老姨父奥古斯特说,“但是我还没有想好。”
我手袋里的手机响起《丘比特交响曲》。
“现在我才不让哈里的这些愚蠢的臭狗屎玩意儿来打扰我,”老姨父古斯塔夫抱怨道,“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唱歌。这真是不公平。我会唱那么多动听的曲目,我唱得和汉斯·阿尔伯斯[1]一样好。我唱歌的时候,姑娘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
“这动听的音乐从哪里来的?”老姨妈阿戴尔海特问。
“从歌莉的手袋里。”提娜说,“歌莉!我们还真应该关掉手机。”
我从手袋里拿出手机。“喂。”我低声说道。
“喂,我的美人儿,你正在做什么?”奥立问。
“他想排挤我,那个哈里!他不愿意让我参与节目表演,”老姨父古斯塔夫说,“就凭他拙劣的钢琴弹技!”
“奥立,现在不方便讲话,我正在来克星顿酒店参加姨妈的银婚纪念酒会,我跟你说起过,这里绝对禁用手机。”我小声说道。
“在来克星顿——有没有看见米亚?”
“没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我说,“但是我随身携带胡椒水喷射器,以防万一。”
“一个手袋怎么会发出如此动听的音乐?”老姨妈阿戴尔海特问,“我也想有这样一个手袋,海因里希。去问一下歌莉,在哪里可以买到。”
“查莉说你找了新的住处,并且已经签了租房合同,是这样吗?”奥立问。
“是这样。那是位于城南的一个特别棒的公寓,”我说,“我难道还没有告诉你吗?昨天我拿到了钥匙。”
“没有,你还没告诉我,”奥立说,“反正你是忘记了。你不觉得这有些不正常吗?”
“怎么?”
“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搬家了,为什么只有作为你男朋友的我还不知道?”
“奥立,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是说,你当然是我的一位男性朋友,但不是那种意义上的……”
“你租房子做什么?你可以搬到我那里住。马上!”
“谢谢你的提议,”我说,“但是——不了。”
“歌莉,你玩这种浪费时间的游戏是不郑重的行为。”奥立说。
“奥立,这不是游戏!”
“你吊了我好几周了。如果这不是游戏,那到底是什么?”
“无奈的郑重。”我说。但是奥立没有笑。
“我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明确的回答,”他说,“你爱我还是不爱?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生活?”
“我的确非常非常爱你,奥立,但是我……”
“歌莉,快把这东西收起来,阿丽克萨姨妈过来了!”提娜喝道。
“哎,你知道……我现在真的不方便……”我低声说着并躲到老姨父海因里希的身后。
“是还是不是?”奥立说,“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这应该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吧。”
“你的问题是什么?”
“歌莉,不要太离谱!”
“不要,奥立,我……”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是还是不是?”
“是不是有人没把手机关掉?”我听见阿丽克萨姨妈说。
“奥立……”
“歌莉的手袋能播放音乐。”老姨妈阿戴尔海特说。
“是还是不是?”奥立问。
“在这一刻首先就不是,”我说,“我很抱歉。我不喜欢被人拿枪对着胸口的样子。”
“好吧,”奥立说,“看来你想继续把游戏进行下去。”
“你想要一个答复……”我说,但奥立已经挂断了电话。我把手机扔回手袋,刚好在阿丽克萨姨妈到来之前。
“我不想再听到你的手袋里发出什么动静了。”她严厉地说。
“有其母必有其子,”老姨父奥古斯特带着哭腔说,“哈里也不想再理会我们的唠叨。他们对我们老年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不要让我们替你写一首?老姨父奥古斯特?”阿尔色尼乌斯自告奋勇道,“我和哈巴库克,我们写的诗很不错。我也有一个熏火腿儿,哈啦嘿,哈啦吼;今天我想和你们扎个堆儿,哈啦嘿,哈啦吼。”
“还要加进去‘大便’这个词。”哈巴库克提议。
“还不错,”老姨父奥古斯特说,“可惜我没有熏火腿,你们试试用人造膀胱管道来写一首吧。”
为此,哈巴库克和阿尔色尼乌斯有好一阵都在旁边苦思冥想,徒劳费尽心思。
“这样好不好?”我忽然冒出一个好主意,“老姨父奥古斯特,我把我写的诗送给你吧。你看,我把字体打印得特别大,你不用戴眼镜就能读。”看起来这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表弟哈里将此诗未作删改便收进他的纪念文集里了,这个呆瓜。
老姨父奥古斯特被感动了。“你愿意帮助我吗?你要把你登场的机会让给我吗?外甥孙女,你真是一个天使。”
“是,我知道,”我说,“可是你不能因此就摸我的大腿!”
老姨父奥古斯特说:“我根本没有察觉。我们两个人过会儿一起跳华尔兹吗?”
“看来还真是这样,老姨父奥古斯特。”我说。
“自助餐开宴了。”姨夫弗来德说。阿尔色尼乌斯和哈巴库克一跃而起,直冲向前。
“你们最好只取一些自己想吃的东西。”弗兰克在后面喊道。这个可怜的爸爸不得不每次都吃他们的剩饭。
“你最好跟他们一块儿去,”提娜说,“否则他们又要先从餐后甜点吃起了,而且阿丽克萨姨妈让我做一个关于儿童教育方面的报告。”上次阿尔色尼乌斯和哈巴库克吃掉了预计为二十个人准备的整个冰冻布丁圆蛋糕。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之后他们将吃进去的一半又吐了出来。我就不说他们吐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您现在正在吃饭呢。”
等第一批人取过食物之后,我和西所拉一起走向自助餐桌。饭菜如这个家族一贯的那样,美味而丰盛,这一点必须要肯定。
“让我来指给你,在这种庆典上我们必须要吃的东西,”我说,“某些食物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它们很好吃。相反的,那些我们不用去尝。”
“反正我也吃不下什么,因为这可恶的牙套。”西所拉说。
“啊,你这个小可怜。你还要戴多久?”我询问道。
“四个月!”西所拉说,“上次班级聚会时,牙套上卡进去一片菠菜叶子,我根本就没有觉察到。从那之后他们称我为‘菠菜比萨’。没有任何男孩愿意亲吻一个比萨。”
“哦,可不能这么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会慢慢开始喜欢吃比萨的。”我说。
“歌莉?”西所拉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妈妈说你小时候也很难看,是这样吗?”
“不是,”我说,“你妈妈小时候才难看呢!她双耳竖立,甚至连她的一头鬈发都不能遮掩它们,而她却自以为很美。她还经常穿带垫肩的上衣,看起来就像是为了争夺奖牌吃了兴奋剂的摔跤手。”
“你觉得我长大以后也会变漂亮吗?”西所拉问。
“我觉得你现在就已经够漂亮了,茜茜,”我说,“等你的牙套取出来之后,你的感觉会大不同——我敢打赌,那些男孩子最后会发现你到底有多漂亮。重要的是要让身体挺直,肩膀往后,让下巴稍微仰起,要直视面对你的人。抬头,挺胸——瞧,像我这样。”
我手里的盘子撞到了露露身上,她和表妹戴安娜被人群滞留在三种烤肉旁边。我剥掉了沾在露露夹克上的一片莫萨里拉奶酪,这惹得西所拉哧哧地笑个不停。
“嗨,歌莉,你看起来真的棒极了,”戴安娜说,“这是那个会和你结婚的博物馆馆长产生的效力吗?”
“什么?”露露问。
“我的母亲刚才流着泪告诉了我这一传言,”戴安娜说,“或者这并不是什么传言?”
“就是,”我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博物馆馆长。”
戴安娜叹道:“这个家族的人太可怕了,他们常常捏造一个事件,然后把它和私生活联系在一起。就说我和尼克吧,我们之间的关系坏透了。别的母亲肯定会为我们的分手而欣喜万分,我的母亲却号啕大哭:一个股票经纪人啊,我的孩子,你以后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了!”
“是的,形单影只地来参加这样一个该死的庆典,确实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露露说。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有这么一位——对了,能再告诉我一下他做什么工作吗?”
“IT行业,”露露说,“还有,我们现在一起住。他人真的很不错。一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不着急,”戴安娜说,“弗朗西丝卡此前说过,要是她这次作为单身出现在这群人面前的话,她会砍下自己一只手,让我们看看,她会和谁一起来?”
“我刚才看见她和一位相貌英俊的男人在一起,”露露说,“妈妈告诉我他是位兽医。”
“她怎么这么快就搞上了一个?”戴安娜问,“不会的,不会的,这肯定又是一个谣传。”她向四周望了望,又说,“她在哪儿?我今天根本没有见到她!她被安排坐在表姐克劳蒂亚和她那位金融部门的公务员旁边,对面坐着表姐米丽亚姆的十一个孩子。”
“五个。”露露说。
“四个。”西所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