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颗?”他问。
“左下,第二颗臼齿,我想。事实上到处都疼。”
“哦,哦,”奥立说,“这颗去年我们刚做过牙根治疗。”
“对,正是!”我说,“现在再回到米亚那里:她知不知道你并不是由于我,而是她才来到宾馆的?”
“她不知道,”奥立说,“关于那件事也不是我先提起的。周六晚上她勉强地上了车,然后对我说:‘我知道你和歌莉之间有关系,但是我决定原谅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不错,都到这一步了,”我说,“那可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你应该在那一刻跟米亚讲,问题并不是因我而起,而是那个和她舌吻的老东西。”
“我说,事情不会如此了结!”奥立说,“米亚一下子就泄了气。她把这么大的耻辱甩给我,却说什么我总是埋头工作,对她漠不关心,我们之间的性生活太少,就算有,也是了无生趣。她还说,我在闲暇时聊的也都是关于牙齿的话题,而且现在更是不顾羞耻地和你这样一个臀部大得如同马戏团里的马臀一样的女人搞婚外恋。”
“那你正好可以在那一刻反击说:‘嗨,你闭嘴,你这个无耻的贱人,是谁在宾馆里和已婚男人秘密约会,是你,还是我?’”我怒气冲冲地说。
“但是我没有,”奥立说,“我说的是,你的臀部绝对是上等货,如果我总想着它的话,我会给它找到一个架子的。”
“哦,”我说,“那当然就——你是不是疯了?”
“没有,”奥立说,“米亚哭闹着说:‘你会知道你的下场。’回到家,她就打好行李并对我嚷道:‘别拦我!’尽管我没有任何要阻止她的意思。然后她开着车走了。”
“去找她情人了!做得好,奥立!”
“去她父母家了,”奥立纠正道,“她父亲昨天一大早就打来电话,想劝我。他说,从双方共有的朋友圈子里寻找外遇不太成体统,还说我在让自己的鸡巴开口说话之前,是否能先用头脑思考一下。还说,当我清醒一些的时候,我应该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米亚。”
“这都是什么样的一家人?”我确实感到吃惊,“他真的说了鸡巴?那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对他说:‘嗨,岳父大人,你倒是问问你的女儿周五在帝豪大酒店和一个什么样的鸡巴约会。’真是乱七八糟的——哎呀,快疼死我了!”
“我们这就到了。”奥立说着推开他诊所的门。
“医生先生,您不会需要很长时间吧?”前台后面的门诊女助理问道。
“要的,塔勒女士有剧烈的疼痛症状。请您去一号室把勒娜找来。”当我迈步走向治疗室时,奥立冲我眨眨眼便消失在门后。
“请出示您的保险卡。”门诊女助理说。我隔着前台把卡递给她。
“您可真够幸运,”她说,“医生先生的门诊到下个月底都排得满满的。”
“您这样认为?”在我的字典里,“幸运”一词却有另外一种解释。我讨厌没有计划的行动。我通常会在几天前就开始在心理和生理上为看牙做准备了。
当我坐在椅子上时,疼痛感突然消失了。“我想它已经不会再疼了,”我说着站起身来,“我走了。”
“您坐下。它总是这样的,”勒娜,这个秀美的金发实习生将一块小围嘴绑在我的脖子上,“这是肾上腺素在作怪。只要您一回到家,疼痛感就马上又回来了。”
“我们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奥立说。他的白大褂使他看起来酷似尘世间的高级医师高斯温——我创造出这个人物形象时,与奥立尚未相识,但是他们简直太相像了。有那么一刹那,我欣赏着他在白大褂衬托之下的蓝眼睛和被晒成深褐色的面孔以及那头浅色的头发,直到他把椅子放平,让我处于平躺状态,并将台灯推到我的面前。
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并闭上眼睛。
“很好。”奥立一边说,一边用一把金属钩将我的牙齿逐个敲了一遍。其实并不是那颗补过牙根的牙齿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而是它旁边那颗原本完好的臼齿。我的牙齿虽然匀称、洁白,而且从小就不被允许吃甜食,但仍然不能算是一口好牙齿。谢谢,妈妈!
“只是个小毛病,”奥立说着在我的脸颊处塞了两个棉塞,“一个小洞而已。我们用不着麻醉剂,不是吗?”
“要用,否则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打碎!”我因脸颊鼓起,含混不清地叫道。
“其实我早知道的,坚强的女孩。”奥立说着打开了钻头,“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麻醉剂!麻醉剂!”我挥舞着双拳。
“啊,对,说到这里了,”奥立一边说,一边用钻头钻着我那颗疼痛的牙齿。哦,我对这种噪声真是痛恨得无以复加!“米亚搬出去了,她的父亲认为我没有管好自己的小弟弟。”
门诊女助理听到这些,手里的吸口水器险些触到我的咽喉。显然她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头儿谈论起自己私生活方面的最新动态。
“呵呵!”我发出声音。
“对不起。”勒娜嘟哝道。
“我打算这几天去找个律师,让他帮我算算离婚后我还能剩下多少财产。”奥立说。他的钻头正好触到我的痛处。
“哎呀!”我含混不清地叫道,“麻醉剂!”
但奥立只是轻轻把我按在椅子上,又继续钻下去。他的治疗激起了我绝无仅有的一次幻想——我们就在这把治疗椅上疯狂做爱。我是说,在我的幻想世界里。那里面既没有钻头,也没有身边的门诊女助理。
“已经好了,”奥立说,就在我觉得自己要昏倒的时候,“你很坚强。我也许不用付太多。我为开这个诊所贷了很多款,而且我们又没有孩子。我会因为房子而付给她钱,这个我倒还能接受。不要,不要,躺好,现在开始补了。勒娜,再多一点,正好。如果她想要房子我也没意见,那她就必须付钱给我。哈哈,我真想看看她拿什么来付。这个女人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用来置办行头了。”
他把一种很凉的东西弄到我的神经上。
“哎呀!”我有气无力地叫道。
当我终于又回到坐的姿势,漱了口之后,我说:“可真够痛的!你为什么不给我来一针麻醉剂?”
“这不也顺利完成了吗?”奥立说,“勒娜,你现在还有十分钟的午休时间。”
“你说,你总是这么做吗?”勒娜走了以后,我埋怨他说,“你当然听见了我是怎么喊叫的!”
“可是你现在不疼了,”奥立说着把我脖子上的围嘴拿开,“而且也没有麻的感觉!”他的拇指尖温柔地触摸着我的下唇,“所以如果我现在吻你的话,你就会感觉得到。”
“如果,”我说,“可是经过这一番折磨之后我实在没有接吻的欲望。奥立,我认为你让米亚相信你们分手是因为我,这是不对的。”
“但是确实是因为你。”奥立说。
我惊愕地看着他说:“不是我!”
“当然是你。”奥立说。
“胡闹!好好回想一下吧,是因为米亚欺骗了你!”
“我爱你,歌莉。”奥立说。
查莉递给我一张B超的图纸。“看这个!你的教子!大致处在中间的位置。”
“真可爱。”我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可爱,”查莉闷闷不乐地说,“根本就看不清楚!我一直认为现在的科技如此发达,你肯定可以看到孩子是不是在吮大拇指。我彻底失望了。几周来,我就期待能看到这张图纸,可是现在只能看到我的子宫和一个黑洞。连纸都是廉价货,活像付款单的纸!”
“查莉,你现在刚怀孕不久,孩子根本没有长出拇指。”
“也许如此。”查莉说。她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然后,忽然间又高兴起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现在告诉你一个今天的特大喜讯,出版社一位大妈打电话找你,她想后天中午请你在‘贝多芬’吃工作餐。我已经自作主张替你应承下来了。”
“哦,那她是谁呢?”我一下子振作起来。
“想跟你做一番大事业的出版社的重要人物呗,职业女性。”查莉说,她的兴致更高了,“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你真好,”我说,“但是不会这么快。也许他们只是想拒绝我。”
“胡说八道,”查莉说,她拉住我的手跳了一圈舞,“要是那样,他们一般不会请你去‘贝多芬’。”
她说得有道理。
“别疑神疑鬼的,高兴点。”查莉命令道。
好吧,我是应该稍微高兴一点。“可是我没有可穿的衣服。”我在自己刚高兴了两秒钟之后说。
“我借给你一些,我借给你一些,”查莉唱道,“你看,生活多美好,你值得坚持到底。”她以跳跃之势从和地板固定在一起的抽屉柜上拿起一摞东西,“哦,还有,你爱维琳姨妈把你的信件送过来了,你姐姐也打过电话。”
“什么信件?”我把爱维琳姨妈带来的信逐个过了一下目。该死!信用卡的账单!还有一封来自“迪特马·麦尔根海默·阿里亚斯·麦克斯,29岁,不抽烟,怕羞,但喜欢找乐子”。
“是露露,”查莉说,“依然那么神气。她说要你回个电话。”
“哈,”我说,“现在她终于认清帕特里克的真面目了!”
可惜不是这样。
“妈妈说你不想再回到你的住所了,是吗?”露露问。
“呃,是的,”我说,“我要另外找一个地方。”
“那么你可以立刻搬家,对吗?”
“对,”我说,“我觉得爱维琳姨妈不会因此而找麻烦。怎么了?”
“我有一处房子给你住,”露露说,“其实是帕特里克的。当然,如果你将他的租房合同接过来,而且房东也同意的话。”
“帕特里克要搬到哪里去住?”我不解地问。
“哪,搬到我这儿啊。”露露说,“我的房子比较大,而且离我的学校和他的公司都不远。反正他现在几乎都住在我这里,付双份房租真是一个愚蠢之举。省下的钱我们可以买一些别的东西。”
“好吧,露露,我会认真考虑一下的……”
“这个房子你到底想不想要?”露露不客气地问,“它非常漂亮,不喧闹,但是在城南,有两个房间以及厨房、门厅、浴室、阳台。是二楼。下面有一家奶酪店,对面住着房东和她的女伴,三楼住着一对年轻的学生。房租还不贵,各方面的条件都十全十美,内院绿化得很好,你可以随意使用。”
“听起来挺好的,”我说,“不过……”
“帕特里克有三个月的退房时间,但如果房东同意,可以签一个终止合同,你六月一号就能搬进来。”
“那么,”我说,“我什么时候可以看房?”
“明天下午放学后,”露露说,“我去查莉家接你,三点钟。还有,歌莉,请你对帕特里克放尊重些。”
“露露,这听起来简直就和妈妈一样。”我说。
“我是成年人啊,”露露说,“有一天你也会慢慢变成这样。”
“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我说。现在我的情况其实很不错,工作方面大有前途,牙也不痛了,如果再找到住所,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而这些谁又能想得到呢?
“那个性变态住过的房子?那里只配让人拉屎。”当我告诉查莉时,她叫道。
我耸耸肩。“如果它既漂亮又便宜,我就要了。”我说,“我会让风水专家在房间里走一圈,让他把性变态的气味除掉。”
“可是如果这样,你就必须要感谢他一辈子了,”查莉说,“而且,为什么要如此匆忙?你只有两周半的时间来准备和安排搬家的事。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处理,亲爱的查莉。”我说,“还有,我本来就不应该感谢帕特里克,他得向我道谢才对,要不然他还得费力去找一个续租的房客,并且还得交三个月的房租。”
“我们在一起多快乐!如果你一个人住的话,说不定又会产生愚蠢的念头。在这里我可以照顾你……”查莉眼中泪光摇曳。这段时间她经常这样:刚刚还又唱又跳,转眼就号啕大哭。但这只不过是孕期的情绪,没什么可担心的。“希望它是一个丑陋而肮脏的破洞。希望在那里也整天要忍受艾克萨菲尔·耐度的歌声,希望那里有一只能够模仿飞机降落声音的山八哥,而且跟真正的声音一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