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跟踪那辆出租车的?”我问。
“我打了另一辆车,”奥立说,“我当时非常吃惊。”
“出租车司机一定高兴极了,”我说,“‘请跟着前面那辆车’,这一定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
“我给了他十欧元小费。”奥立说,“米亚和那个男人订了一间房,整个下午都待在里面。我彻底失去理智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我能想象。”我说。
“我就这样坐在吧台等待。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头脑还没有清醒过来。他们总会到这里来的。我坐在这个很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不过反正他们眼中只有对方。她一直在奇怪地咯咯笑个不停。”
“要不就是那个家伙把舌头伸到她鼻孔里弄痒她了。”我说。
“然后你来了,”奥立说,“像一个红衣天使。我以为那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不过我现在好多了。说真的,如果你不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也许我会把那家伙叫来教训一番,揍他一顿。”
“不会,我认为你不会。”我说。
“呵,我也觉得我不会,”奥立说着将身体蜷成一团,“我怯懦地坐在角落里让自己冷静下来。真可怕,我是个渺小的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你只是受了惊而已。”
“对,对,那倒是。幸运的是你现在在这里。”奥立抹去脸上的泪水,“啊,天哪!这让我有多难堪。真的!你在期待一个美丽的夜晚,我却在你耳边哭诉。这确实——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对不起。”
“没关系。你觉得这样做好不好,我出去给你叫辆车,你舒舒服服地……”
奥立摇摇头。他看了看表。“他也并不是很守时,你的乔。”
看来他好像是粘在吧椅上了。我转身向大门走去。那些日本人已经不在了,但恰好有个人站在前台,我可以冲向他,把他当作乔。可是我看见他有两只可怕的招风耳,远远看去尤为恐怖。我不想让奥立认为我倾情于有如此一对耳朵的男人。
“米亚作为来克星顿酒店的员工可以享受优惠,”奥立说,“但在那里她不便于和情人幽会。蠢吧?我能再来杯威士忌吗?请来一杯双份的和一杯三份的。”
“问题是,他们为何不在他家里见面?”我说。
奥立耸了耸肩膀。“可能他住得太远,或者他的住所龌龊不堪。”
“也许那个男人也已经结婚了。”我说。
“啊,天哪!”奥立说,“这只猪猡。”
“我认为这只是一段风流韵事。她看重的还是婚姻,她不想放弃。”我提议说,“如果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切还是老样子,那你们就可以快乐终老。”
“你疯了吗?”他喊道,“这将是怎样一种病态的关系呢?”他又看了下表,“也许你的乔碰上塞车。他从哪里赶过来?”
从中间世界直接走来,以他的感觉和意识。
“从法兰克福那边。”我说。
“哎呀,”奥立说,“希望他说的不是黑森方言,你有一次说过它听起来一点都不香艳。”
“是,我觉得是这样。不过乔说高地德语,他老家在不来梅。”
“如果他还会来的话,”奥立说,“他做事可真不怎么地道,让人家等这么久,而且独自在酒吧。”
我渐渐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听我说,我喜欢一个人等。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家去。”
“那根本就不成问题,”奥立说,“我还确实不能让你一个人坐在吧台,忍受陌生男人好奇的目光。”
“这儿根本没人看我。”我说。
“当然了,所有的人。前面那两个家伙一直在流口水。不过这条裙子也……确实性感。”
“唔,谢谢。”我说。
“真的。我还从没见你穿过它呢。鞋也是。”
“哦,它们其实很旧了。”我说。
“你还做了头发,”奥立说,“米亚昨天也去发廊了。”他的威士忌来了,他端起来喝了两小口。“你猜,他有多大?”
“乔?”
“不是,我指米亚的情人。他看起来很老,不是吗?”
“我看有四十五岁左右,或者接近五十岁。”
“老东西,”奥立说,“和米亚尽情享受他的中年危机吧。乔有多大?”
“三十五岁。”我说。这是安眠药片的数量,它们正在房间等我,并且想知道我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这家伙走到哪里了?”奥立问,“他至少应该为他的延误打个电话。”
“我把手机忘在宾馆房间里了,”我说,“我最好上去拿一下。”
奥立惊愕地看着我。“你在宾馆订了房间?”
“哦,是。”
“可为什么呢?你可以和乔去你那里。或者——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两个也是地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胡说,”我说,“你们都知道的。”
“他已经结婚了,对吗?”
“没有,”我说,“没有,没有!”
奥立沉默了,他的沉默夹杂着某种同情的意味。钢琴师再一次弹起《时光流逝》,或许他不会弹其他曲目。我想离开这儿。
“您再来一杯香槟吗?”服务生问。
“不,谢谢。呃,好吧。”我叹了口气。在奥立为爱受折磨的这个时候,我不能那么轻易走上楼去把自己杀死。至少我得肯定他平安回家并且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想整夜都待在这里等米亚吗?”
“不知道。”奥立说。
“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我说。
“那给我提个更好的建议。”奥立说。
“回家去,然后静静地思考一下,这样比较好。”
“思考什么?”奥立问,“思考我是怎样一个白痴吗?”
“比如。”我说。
奥立又点了一杯威士忌。“可我喜欢这里。”他说。
好吧,那就不回家。我的耳朵也已经受够了。我脑海中浮现出告别信的影像,它们似乎被分类机按照邮政编码的顺序依次排列。而我还在这里做什么?我是不是丧失理智了?
“我走了。”我决绝地说。
“去哪里?”奥立惊诧地看着我。
“回我房间。我要给乔打个电话。”
“不要,歌莉,请待在我身边。”
“不,不行。”
“好了,好了,我理解,当然不行,对不起。”奥立看了看表,“我觉得他不会来了。那个浑蛋已婚男人把你耍了。”
“他没有。”我边说边走下吧椅,“请您把这杯香槟的账单打到房费里好吗?三二四房间。”
服务生点点头。
“不,不,”奥立说,“这个我来付。”
“打辆车回家吧,奥立。”我说。
“你对我太好了,”奥立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美丽、聪慧而幽默。和那个乔在一起太可惜了。”
“已经太晚了。”我说,并在奥立的脸上吻了一下,最后一次感受牙医的气息。我的泪水几乎滑落,但是现在我一定要坚强。“再见,奥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千万别胡思乱想。”
“不会,别担心,歌莉。等我清醒一些的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咬着下唇僵硬地向门口走去。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奥立在我身后喊道。
亲爱的考勒太太:
我知道,多年来,您一直希望我以阿娜玛丽姨妈来称呼您,但是因为我已经有很多真正的姨妈,所以对您的这种信任至今依然尚未接受,尤其当我知道您因为我不愿意和克劳斯一起参加毕业舞会之事开始厌恶我之后。
这是一个陈年的误会,在此我想以一次代一百次将它彻底解释清楚:我没有为了让可怜的克劳斯由于没有舞伴而难堪,从而“临时改变主意”。相反,我多次明确向克劳斯和我母亲表示,我宁可生吃一磅活蜗牛,也不愿意和这个小伙子一起去参加毕业舞会。其一,跳舞时他的臀部总是后翘,像一只正在大便的鸭子;其二,这两年他看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成长;其三,在舞会的间隙挖鼻孔并且抠脖子上的小痘痘;其四,即便有上述特点,他仍然认为自己有令人倾倒的魅力。对于最后一条必须由您来负主要责任。我将之称为教养。
至于舞会那天,克劳斯手捧一束花站在我家门前,其实就归功于他的这种特点。与此同时,乔治·施特劳伯也同样手捧一束花站在那里。无关紧要,只是为了使您满意才附上这一句:虽然乔治·施特劳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他跳伦巴舞时总是迈错步,而在跳探戈时几乎能把我的脚趾踩平。
至于我打开门然后开始大笑的传闻也是不实的。什么我大叫“哈哈,克劳斯,这次你可上当了。啥?你这个蠢货”更是没有的事。
事实上,当我看到门外两个男孩手捧鲜花站在门口之后,我彻底惊呆了。克劳斯完全忽视了乔治和鲜花的存在,他停止了挖鼻孔,对我说:“准备好了吗,歌莉?”
“但是克劳斯,我说过我不会和你一起去的。”我说。克劳斯说:“我以为你不是认真的。你去吗?”我该怎么办?我也必须站在乔治的角度考虑。如果乔治或我要为克劳斯的无知承担后果的话,又有谁会在意呢?
我的母亲试图以一张币值五十欧元的钞票收买乔治,让他回家,可是乔治的父母已经等候在楼下的车里,打算送我们到舞蹈学校。上车时,我绝对没有像你们一直认为的那样幸灾乐祸地微笑,而是心情非常沉重。我也没有对克劳斯伸中指。
不过事情到底还是有了一个快乐的结局。哈娜·考思洛夫斯基自动取代我的位置自然再次引起了您的兴趣,这真是家中的一件幸事,特别对克劳斯而言。我听说哈娜穿着得体的西服,把自己打扮得落落大方,并作为您打桥牌的替补。另外,她也具备商业头脑:我的母亲为了挽救克劳斯的声誉,向她出价五十欧元,而她则成功地将价码讨到一百欧元。
祝您生活愉快!
您的歌莉·塔勒
又及:随信寄去一本《嫌疑之下的夜班护士克劳蒂亚》——茱莉安娜·马克是我的笔名。作为一名成功的爱情小说家,而又不需要一间工作室,我深深为此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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