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说,“你们将会是出色的父母。”
“不是,”查莉说,“我昨天晚上又抽烟了。虽然只有半支,但是它战胜了我。”
“只有半支,没那么严重。”我说。
“你知道我房间里的花经常是什么样子,”查莉说,“要是孩子也这样,那该怎么办?”
“要是我就不会操心,”我说,“人在责任中成长。”
“我会把孩子忘在超市。”查莉说。
“我们给他拴个小铃铛。”我说。
“哎呀,他妈的,我有点不舒服,”查莉说,“我想我要吐了。谢谢你肯听我说话。”
“不用谢。”我说,然后又继续我的写作。
和乔约会的这周时间过得飞快。我每天都在努力锻炼自己的酒量,并按照“必做之事清单”依次将其完成。同时我还写完了《黑暗中的勒亚之路》,因为我们处女座不喜欢做事半途而废。我们一旦开始,就必须将它完成。在清理旧物方面也是如此。
我把成袋的垃圾拖到房外。自从我开始清理以来,我就控制不住扔东西的欲望。家用器具、衣服、鞋子、内衣、小摆设、相片、废纸、床单、美容化妆品——所有我不是百分之百喜欢的,都被丢弃。应该留下的,只有我这个在真实而纯粹的灯光笼罩下的人。
如果我不是患有神经性抑郁症的话,我甚至会在大清理中找到快乐。在此之后,房间看起来大多了,柜子是空的,所有物品都有它们固定的位置。
每周三我都要替爱维琳姨妈打扫卫生,虽然这次她让我用梳子梳理地毯的流苏并且清洁烤箱,但时间还是过得很快。要是我早点知道在微醉的状态下打扫卫生有多舒服就好了!
“下周我们把柜子彻底冲洗一下。”爱维琳姨妈说。她在给我布置任务时总是说“我们”,实际上她从来没有动过手,只是袖手旁观并唠叨个不停。
“行,那就等下周了。”我说。可下周我已经不存在了。
我刚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克里茨就打来电话,询问我稿子进行得怎样。我说周五我会把稿件通过邮局寄给她,她听了非常满意。
“又快又可靠,一如既往!我还以为您会把我晾在一边呢,”她说,“没有您我就完了。我这里的这部稿子真是太可怕了,一点档次都没有。”
拉克里茨不在收到我告别信件的人物之列,我当然不能写给所有的人。我为了锻炼刚刚喝下两杯伏特加加橙汁,我趁此机会说:“我对您很有好感,拉克里茨。我衷心地祝愿您一切顺利。”
拉克里茨却没有注意到我感情的变化。“我也很、很喜欢您,歌莉,和您一起共事真是一种快乐。”
啊,多感人!我的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在另一个更好的世界再见吧。”我高兴地说。
“好,”拉克里茨说,“我们要为此而努力。”
我的母亲也打来电话,我万分肯定,如果她知道这将是她和我的最后一次通话,她肯定会换一个话题。
“孩子,我只想问你一下,在姨妈阿丽克萨的银婚酒会上你要穿什么。”母亲说。
“哦,唔……”
“请别再穿那件老旧的丝绒夹克。为了应付这种场合,你完全可以去买件新的。哈娜,克劳斯的哈娜,克劳斯·考勒,她在阿娜玛丽的六十岁生日那天穿了一套西服,上衣里面配了一件背心。你这样穿效果也会很不错。我去问问阿娜玛丽,问她是否能向哈娜打听一下她在哪里买的,我们可以一起去买。”
“我,唉,我刚刚给自己买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红裙子,”我说,“还有和它相配的鞋。”
母亲很明显地由于惊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她说:“红色?一定要红色吗?红色太显眼了,而且适合的场合也不多。我更喜欢米色。哈娜的西服就是米色的。”
“那条裙子很漂亮,妈妈。它非常适合我,连售货员都这么说。”
“啊,为了尽快把滞销品甩出去,他们什么都肯说。你不知道他们有提成的吗?要不向你姐姐们借几件漂亮的,你觉得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向提娜借一件劳拉·爱什莉的裙子,或者向露露借一套黑色套装?不,妈妈,那件裙子漂亮极了,你很快就会看到它。它花了我四百三十欧元。”
“四百三十欧元?反正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你总是把钱花不到正地方,我觉得你那件便宜衣服已经……”
“四百三十欧元,”我说,“原价是八百欧元。”
“我才不信呢,”母亲说,“你只是这么说而已。”
我叹气。
“我全是为你好,丽露歌,”母亲说,“穿好一点的衣服,你自己的感觉也会好得多。要不然人家会说,难怪我的小女儿找不到男人呢。”
我再次叹气。
“你知道吗,在亲戚中有这样一个流言,说你看起来不太,哦,不太正常?”母亲问。
“什么?”
“就是不正常,”母亲说,“你知道的,和一般人不一样。”
“哪方面不一样?”
“啊,别装傻了,”母亲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类型,不一样的圈子,从另一边过来的那种。”
“拉拉?亲戚们认为我是拉拉?”
“孩子,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字眼。”
“妈妈,拉拉是正确的表述,不一样的类型,不一样的圈子,从另一边过来的,等等,都是错误的说法。”我说。
“要是人们听见你这么说,他们还真觉得你是……”
“拉拉?不,我不是,妈妈。不过我对女人之间的性爱持支持态度。我倒是希望自己也能有几个。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性生活,不论跟男人还是女人。我认为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姨妈阿丽克萨和姨父弗来德之间还有没有性。”
“提歌露!”母亲怒道。
“你看,”我说,“问这种问题会让人觉得冒失而不安,虽然如此,我们单身者还总是受到类似的质问。”
母亲沉默了几秒钟。她说:“你知道的,弗来德做过前列腺手术。”
“什么?”
“别的我不多说,”母亲说,“我嘴很紧的,我是一个谨慎的人。知道吗,如果你最起码能偶尔带男人过来参加家庭庆典,就能使那些恶意的流言不攻自破,像你表姐妹弗朗西丝卡和戴安娜那样。”
“她们每次都带不同的男人过来,”我说,“玛丽-露易丝姨妈虽然总是做出一副婚礼就在明天举行的样子,可是你要是问我,我会告诉你那些小伙子全是租来的。她们这次又和谁订婚了?”
“哦,戴安娜的男朋友是一个股票经纪人,”母亲说,“弗朗西丝卡的男朋友还是上次那个,他们秋天结婚。”“那个有着猫王的发式和高飞[1]的声音的理发师?”我有些吃惊地问。
“他不仅仅是个理发师,”母亲说,“他在市里有四家店面。玛丽-露易丝使弗朗西丝卡终于明白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能够一直等待下去,等到自己的白马王子奔驰而来。在这种情况下就应该妥协。在当前,一个拥有四家欣欣向荣的店铺的男人绝对不能被等闲视之。药店的人关于那些药品怎么说的?”
“什么?”
“我鞋盒里的药。你要把它们放在药店的。”
“哎,啊,是,他们简直高兴坏了,”我说,“在埃塞俄比亚恰好流行一种严重的睡眠干扰症,你的安眠药派上用场了。”
“好,好。我得准备去打桥牌了。”母亲说,“无论如何,我都问一下哈娜的西服是在哪里搞到的。我也查一下海纳的货物目录,看看里面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我再打电话给你。”
在一般情况下我也许会反驳几句,可是现在为什么还要无事生非呢?
“好的,妈妈,就这样吧,”我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觉得最后一句话颇为郑重。
“不管怎么样,妈妈都在你身边。”母亲说。
我最亲爱的弗洛:
还记得我们如何一起读印第安人的故事吗?我们聊着梦里的话题,甚至约定一起去爬一座山。想象一下,今晚我在梦中与我未来的丈夫谈了话。他头上插着一片鹰羽,有一双睿智的眼睛。我马上意识到,他就是我要的男人,我的心疯狂地跳个不停。
“不要再在远方流浪。快来,在这山雕聚集的山脚下,在神圣的花楸中,与我成婚。”他说的是印第安语,但是我可以听懂!“你和我,我们是天生一对。”
这是一个美妙的梦。醒来时,我的枕边有一片鹰羽,我当然马上行动,订了一张下一班飞往美国的机票。小时候我就一直梦想和一个印第安人结婚。我刚好还有一点时间来打理行李——当然,你的珍珠额头头饰带现在派上用场了——和写信给你,好让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我未来的丈夫是印第安尼卡提部落的酋长,翻译过来大致是“生活在天堂的人们”。他的名字叫亚库图,意思是“用双手捧起妻子的聪明而英俊的男人”。他们印第安人起名的方式很智慧。我非常高兴没有选他的弟弟拉图里,因为他的名字翻译过来是“脚臭的人”。哈,真幸运。
我在梦里见到的尼卡提部落村宛如天堂:蓝色而明澈的湖泊,草地和森林,后面是那座雄伟的山雕聚集的山,山顶有皑皑白雪,处处都是奔跑的马,兔子们在彩绣的帐篷之间蹦来蹦去。这里有很多结满蔓越莓的灌木丛。我还看到几只硕大的乌龟。几个印第安小孩子还骑在它们背上。
你可以想象我多么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一位酋长的新娘,但遗憾的是那个村子里没有电话,没有信箱,没有手机。所以我会非常想念你。不过也许我们可以不时在梦里相见,并互相诉说自己的所见所闻。
多吃蔬菜。
你的歌莉——明天她的名字就变成遥卡塔了,意思大致是“云中漫步”。
又及:亲爱的卡罗琳娜和贝尔特,宠物对一个孩子的心理成长很有帮助,它们能增强孩子的责任感并能使其性格的各方面都得到完善。好的父母会满足孩子们对宠物喜爱的愿望,而弗洛刚好处在拥有一只小兔子的年龄。同这封信一起寄来的还有我从网上打印的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希望你们不要让一个老朋友最后的一个愿望落空。
请在弗洛十八岁以后再把这个海蓝宝石戒指交给她。在她长大前,在她有一定的心理承受力之前,最好让她相信我在一个印第安村庄快乐而懵懂地生活。我不赞成过早剥夺孩子的梦幻,例如复活节兔子、圣诞老人以及在这个城市中独身者的生活。我想,你们对此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们不是也骗孩子说有安抚奶嘴小精灵的存在吗?还说它一般是给刚出生的婴儿准备的。这难道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吗?
[1]高飞(Goofy,意为愚蠢),迪士尼经典动画人物之一,笑声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