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一包香烟,点燃了一支。我走进厨房里,找到一个烟灰缸,放到桌子上让他弹烟灰。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地下情?”霍桑问道。
沉默良久。玛丽开始掉眼泪。艾伦·戈德温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她把手抽了出来。
戈德温一定是已经看出来假装毫无意义。“玛丽在我们家工作后不久,”他回答,“是我挑起的。我负全责。”
“现在已经结束了。”玛丽安静地说,“已经结束很久了。”
“老实说,我不在乎你们俩的关系,”霍桑说,“我只想知道真相,事实上你们应该为迪尔发生的那场事故负责——你们两个人。戴安娜·考珀也许没戴眼镜——但那两个小孩是因为你才被车撞倒,你是清楚的。自那以后,你就一直活在那件事的阴影之中。”
玛丽点点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霍桑转向我。“托尼,我和你说实话,在迪尔的时候,有太多事情我想不明白。我该从何说起呢?孩子想要跑到街对面的冰激凌店。可它没有开门。不仅如此,它还被水淹了,电路都出了故障。店里没有一点光亮。我知道他们只有八岁,但他们一定明白他们不可能从那里买到冰激凌。接着他们被车撞了,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躺在地上,根据特拉弗顿先生的证词,他在呼唤他的父亲。但是没有孩子会这么做。当一个孩子受伤时,他下意识需要的是母亲。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他停顿了片刻。没有人讲话,我惊讶地发现,他完全控制了局势,与其说这里是我的公寓,倒不如说是他的地盘。霍桑无疑有着磁铁般的吸引力。当然,磁铁可以相互排斥,也可以相互吸引。
“让我们从头说起,”他继续说道,“玛丽带孩子们去了迪尔。妈妈要开会,爸爸去曼彻斯特出差。她预定了皇家酒店,却不想要家庭套房。她想为孩子们订一个标间,然后在隔壁订一个大床房。你们觉得那是为什么?”
“酒店经理说,家庭房看不到海景。”我说。
“和海景没有任何关系。玛丽,不妨你来告诉他。”
玛丽没有看我。她说话时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机器人一样。“我们约好在迪尔见面。我们要在一起。”
“没错。保姆和她的雇主有一腿。可你们不能在哈罗山丘约会,也不能在家里约会。所以,你们挑了一个周末偷偷来到海边。孩子们六点钟上床睡觉,你们就可以整夜厮守。”
“你真恶心,”戈德温说,“从你嘴里说出来,是那么……肮脏。”
“不是吗?”霍桑吐出烟雾,“你就是出现在药店里的神秘男子。你在那里做什么?不是去买一组六瓶装的药。你去那里和你在戴安娜·考珀的葬礼上哭个没完的理由是一样的。”
我之前还疑惑过他为什么那么难过。
“是花粉过敏!”霍桑解释道。他再次对我说道,“我们在布朗普顿公墓的时候,你注意到那几棵梧桐树了吗?”
“是的,”我说,“我做了笔记,它们就长在墓地边上。”
“如果你容易花粉过敏,碰上那些树是最坏的情形。它们的花粉颗粒会钻进你的鼻腔。我需要告诉你们俩治疗花粉过敏众所周知的两种方法吗?”
“蜂蜜,”我说,“还有姜茶。”
“那正是艾伦在码头药店买的两样东西,”他回头看着戈德温,“这也是你戴墨镜的原因,即使那天太阳不大。你去迪尔见你的女朋友,可你突然花粉过敏,所以去药店买点可以缓解症状的东西。特拉弗顿给了你想要的,事故发生后没多久你就离开了。
“是你造成了那场事故。两个孩子在海滩旁的步行道上。他们被叮嘱过,永远不要跑到马路上,反正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冰激凌店没有开门。可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们的父亲从隔壁的药店走了出来,虽然戴着帽子和墨镜,可他们还是认出了你,他们兴高采烈地向你跑去。就在这时,戴安娜·考珀开车绕过拐角,一切就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两个孩子都被撞倒了。”
戈德温呜咽着,将头埋进手掌心。他身旁的玛丽安静地抽泣着。
“蒂莫西当场死亡。杰里米躺在那儿。他当然会呼唤父亲,因为他不久前刚看见他。我无法想象你当时的感受,艾伦。你恰好亲眼看到两个孩子被车撞倒,可你不能去看他们,因为你那时应该在曼彻斯特。你该怎么向妻子解释你会出现在迪尔呢?”
“我没有意识到他们伤得那么严重,”戈德温声音嘶哑地说,“我就算过去,也无能为力。”
“你知道吗?我认为你是在胡扯。我想你原本可以跑到马路上关心一下孩子,让你那小伎俩见鬼去吧。”霍桑捻灭手里的烟头,烟灰冒着火星。“可在那个关头,你和玛丽却达成了某种共识。特拉弗顿告诉我们,玛丽盯着他的眼睛,但他错了。你看的人是艾伦,他就站在特拉弗顿身旁。你是在告诉他,让他赶紧滚蛋。对吧?”
“他也无能为力。”玛丽重复了艾伦刚才说的话。她面如死灰,泪水在双颊上闪着晶莹的光。她凝视着不远处。发生在我家里的这一切让我感到恶心,我真希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这些年一直没有离开这家人,玛丽,”霍桑说出了他的推断,“那是因为你知道你要为这一切负责,对吗?还是你还在跟艾伦上床?”
“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戈德温怒道,“我们几年前就结束了。玛丽是为了杰里米才没有离开。只是为了杰里米!”
“是啊。杰里米变成那样是因为玛丽,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戈德温反问道,“你觉得我们还没为那件事受到足够的惩罚吗?”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继续说道,“整件事是不走运。如果我当时没有从商店里出来,如果孩子们没有看见我……”他的语速非常缓慢,就像在不带感情地陈述一个事实。“最重要的是朱迪思永远都不能知道真相。”他说,“失去蒂莫西已经足够糟糕了。还有杰里米现在的情况。可如果她知道了玛丽和我……”他没有说下去,“你要告诉她吗?”
“我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情,这不关我的事。”
“那你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
“因为我需要知道我对你们两位的推测是正确的。你想听我的建议吗?如果我是你,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妻子。她已经把你赶出去了,你们的婚姻结束了。可这件事,你们之间的这个秘密,就像是癌症。它会一点点蚕食你的生命,如果是我,我会把它切除。”
艾伦·戈德温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玛丽·奥布莱恩也跟着站起来。他们朝门口走去,但在最后一刻,戈德温转过身来。
他说:“你是个聪明人,霍桑先生。但是你根本无法理解我们经历了什么。你没有感情。我们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必须每天都背负着这个错误生活。但我们不是怪物,不是罪犯。我们只是彼此相爱。”
可霍桑完全不为所动。在我看来,他的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目光中报复的火焰更盛。“你想做爱。你欺骗了你的妻子。还因为这样,让一个孩子丢了命。”
艾伦·戈德温用近乎厌恶的目光盯着他。玛丽已经走到门外。他转身,跟着她离开。房间里只剩我和霍桑两个人。
“你一定要对他们这么苛刻吗?”最后,我忍不住问道。
霍桑耸了耸肩:“你为他们感到难过?”
“我不知道,也许是吧。”我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艾伦·戈德温不是杀害戴安娜·考珀的凶手。”
“没错。迪尔的那场事故他并没有怪她,他怪的是自己。因此,他没有理由杀死她。她只是造成了那场事故,是途径,不是起因。”
“那辆车的司机……”
“是谁驾驶那辆汽车都无关紧要。达米安,他妈妈,隔壁的那位女士。这与本案无关。”
烟雾在空气中盘旋。我之后不得不想办法和妻子解释。我还坐在钢琴凳上。我对于这两起谋杀案的首要推论刚被全盘推翻。
“那么,如果凶手不是艾伦·戈德温,又会是谁?”我问他,“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见格蕾丝·洛威尔,”霍桑回答说,“明天就去见她。”
注释:
[1]班斯卡·什佳夫尼察:是斯洛伐克最古老的矿城,在这里还可以见到十六世纪保存至今的建筑以及采矿业留下的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