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她此刻确实需要一个朋友。想到此处,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她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会这么愚蠢?
上次去看柯林斯医生已是两周前,这件事南希没有告诉父母。她父亲身体健壮,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觉得别人也理应如此。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只是略有些小恙,然而柯林斯先生的诊断结果却令她惊惧莫名。
“我不知道你听到这个结果会不会高兴,南希,你怀孕了。”
“怀孕”这个词南希几乎从未听身边的人提过,更别说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即便他是个医生。它代表着一个对她来说极其陌生的世界,充其量只能说是略有耳闻,但却足以颠覆她的人生,包括她尚未了解的生活。“这怎么可能!”她压着嗓子低呼道。
“怎么这么说?难道你从来没有……没有和男人一起过?”
南希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双颊像火烧一样滚烫。
“如果你有约会对象,尽早告诉他。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他都应该参与。”
她该如何是好?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会怎样?无数的问题涌进脑海,却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除非……除非这不是真的,说不定是医生搞错了。
“只有一次。”她低声说,泫然欲泣,双眼盯着地面,不敢看医生的眼睛。
“一次也足够了。”
“您确定吗,柯林斯医生?”
“百分百确定。你要不要跟我夫人谈谈?或许那样更方便些,都是女人?”
“不要!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这……人们早晚会发现的。你的肚子已经开始长了,再过一个月……”
就会很明显了!她伸手抚着小腹,手指下意识地用力。
“我必须要给你做更细致的检查,也请你一定要去巴恩斯特珀尔的大医院检查。你很年轻,身体很好,所以不必担心……”
什么叫不担心,这简直是要命的事。除了担心,南希心里什么想法也没有。
“你想跟我说说孩子父亲的事吗?”
“不!”她不能再多说什么了——这件事至少要先让那个人知道。可是,这叫她如何开口?
“最好是你俩一起来复诊,这样对你更好。”柯林斯医生能够看出南希有多难受,于是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他叫什么?”他问。
“约翰。”南希脱口而出,“本地人。我和他是在比迪福德认识的,我们……”她咬了咬嘴唇,“只有一次,医生,我没想过居然……”
“要喝杯茶吗?”
南希摇了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柯林斯医生走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抚在她肩头。“不要太难过了,”他安慰道,“怀孕是一件美好的事,用我太太的话说,是奇迹,创造新生命的奇迹。而且你也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因年轻冲动而犯错的孩子。你得坚强一点……就算是为了孩子好。”
“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
“可这事你总得告诉父母吧,他们有权利知道。他们会把你暂时送到亲戚家去住一段时间,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南希。宝宝出生后就会找人领养,一切都会悄无声息。等你再回到这里时,一切将会照旧,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南希便去比迪福德的图书馆翻找医学类书籍,可惜并未找到她想要的内容。她必须阻止孩子降生。记得之前好像听人说过,喝大量金酒就能把孩子流掉。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酒才被人叫作“灭母酒”吗?还有,之前在红狮酒吧的一个姑娘说,泡很热的热水澡也能有作用。于是,接下来的那个周六,南希便趁着父母去看电影的空当,把两件事一起做了。她一口气喝掉了半瓶“老汤姆”金酒,然后穿戴整齐直接坐进了一大缸热气腾腾的泡澡水里,水一直没到她的脖子。到了晚上,南希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她想这大概是两种办法起效了;然而第二天再去看柯林斯医生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改变。
最终她决定写信给那个叫作约翰的男人,也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她在信里清楚地说,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并且只可能是他的,因为她从未跟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私会过,希望能与他见面商谈。她说会保守这个秘密,只是觉得很害怕、孤立无援,不知该怎么办,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第二天早上,南希便收到了回信。那是一个厚厚的白色信封,很重,这让南希很是惊讶。信封上用打字机打着她的姓名。看来他一定是回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给我,南希想。然而当她拆开信封时,整个人却傻眼了。里面躺着十二张五英镑的纸钞和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和地址,那是伦敦贝克街的一位医生的信息。
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回应更残酷?那张纸上并没有他的签名,字也都是用打字机打的,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到本人的蛛丝马迹,也没有表示同情或宽慰的只言片语,甚至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把孩子打掉——这是唯一的信息。更令人惊异的是那笔钱——六十英镑整,显然经过了精心计算,并且全是用过的纸币。南希知道,他一定事先咨询过别人,因为如果非法堕胎需要六十英镑零两先令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扔进来一把硬币。
这封信让一切面目全非。
在此之前,南希一直为自己感到羞愧,一直责怪自己,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和孩子的父亲相认,一旦消息传出,将会是一场巨大的丑闻,并且最终受伤的还是她。到那时,她将不得不背井离乡,永远离开塔利。可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对策,她有办法让孩子的父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支付代价——并且远不止六十英镑。
南希·米切尔静静地坐在走廊里,看着时钟的指针一点点缓缓移动,默默地做出了抉择:孩子的父亲以为花这么点钱就能摆脱她,她要让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