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以为刚才他已经点好下酒菜了,难道还不够?
“我想想,那我点一份牛肉刺身吧。”高千开心地用手指点着菜单说。
“好啊。阿匠你呢?”
“那我点鸡蛋卷吧。”
“好。喂,不好意思,”佐伯朝厨房那边呼唤,“再追加一份牛肉刺身、一份鸡蛋卷、一份豆皮煎饺,全都打包。”
“没问题。不过,我说老师,您每次都打包回去吃,什么时候也在我们店里好好坐下来吃顿饭啊?”
对方称呼佐伯为“老师”,可也不一定就认为他是在学校教书的那种老师。不知道佐伯是怎么自我介绍的,大概是按照一般惯例,说自己是公务员吧。
“嗯嗯,过段时间就来。”
可能店员一直在忙着给其他预约的客人准备食材,实在腾不出工夫准备我们的,我们等了四十多分钟,点的饭菜才全部打包完毕。这期间,我们三人喝光了五瓶啤酒。结账时,佐伯坚持由他埋单。“怎么能让你们破费呢,是我有事拜托你们帮忙啊。”
离开小饭馆,外面天已经黑了。回酒店时我们没有再坐电车,而是溜溜达达地走了回去。
穿过酒店大堂,走向电梯的时候,佐伯望着三层楼高的天花板,感叹道:“真豪华啊!”
“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这里翻新之前来过几次,不过不是因为私事来的。”
进入高千的房间,油煎食物的气味显得比在外面更加浓郁,不知是鸡蛋卷,还是煎饺的香味充满了整个空间,让人垂涎欲滴。
高千弯腰打开房间里的冰箱,佐伯不经意地往那边看去,他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我的天哪,整整一冰箱的啤酒!”
为了给啤酒腾地方,酒店原本准备的软饮和罐装咖啡全都被“驱逐”出冰箱,这份心机也是够好笑的。我们自己都忍不住要吐槽了。
“我都说了,这里有个酒鬼,不准备充分是不行的。”高千拿出三罐啤酒放在窗边的小桌上,“佐伯先生您喝啤酒行吗?我这里还有威士忌和白兰地,虽说只是便宜货。”
“嗯,啤酒就行。开场还是喝啤酒比较好,当然这也不算开场了。不过,总之我们先干杯吧。”
我解开便当盒外面的皮筋,把牛肉刺身、鸡蛋卷、豆皮煎饺并排摆在小桌上,然后打开佐伯一开始点的三份便当,每个盒子里有十枚寿司,红鱼肉和白鱼肉交错摆放。但这并不是普通的寿司,鱼肉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表面还洒了香葱碎。
“这是腌渍寿司吗?”
“没错。你尝尝。”
我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枚寿司,放进嘴里咀嚼。我以为会尝到腌渍金枪鱼的味道,但没想到这滋味颠覆了我的想象,简直好吃到不可思议。
鱼肉可以尝出酱油底味,但不会很咸,反而带出一丝甜味,然而又不是甜料酒或白糖那种明显的甜味。应该是用某种特别的高汤腌制过。
“太好吃了!”
“是吧!”佐伯居然露出了孩子般的得意表情,刚才在店里喝的那点儿啤酒不至于让他喝醉吧,“寿司这东西,本来用生鱼肉做就好,用腌渍鱼肉则是一种更奢侈的享受。又费事又费钱,尺寸也比普通寿司小一圈。不过,忙的时候吃起来非常方便。我啊,其实特别不爱吃面包,监视嫌疑人的时候,一想到要吃面包充饥,我就浑身难受,但是吃这个就很不错,我非常喜欢。”
说这番话的时候,佐伯的语气很随意,显得十分放松。他偶尔还会笑眯眯地看向高千,看起来能够再次与高千见面,佐伯也很高兴。
“难道这些全都是用同一种高汤调味的吗?”高千依次品尝了寿司、牛肉刺身、鸡蛋卷和煎饺,细细咂摸着滋味。她的视线飘向空中,若有所思地说。
说不定真是如此。牛肉刺身的调味汁通常用香葱、洋葱、大蒜和其他香料调配而成,而这份刺身的调味汁却是用酱油打底,味道柔和清甜。煎饺的蘸料利用了橙汁独特的甜味,凸显出豆腐皮的美妙口感。鸡蛋卷大概也加入了同一种高汤。
“可能吧。就好像在日本酒中加入梅干煮沸,再加入蔬菜清汤,然后调制出来的那种味道吧?当然,我只是瞎猜啦。”
“您好像打算马上回去找店家要配方似的。”
“哈哈哈,那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不会随随便便教给外人的。好了,话说回来……”佐伯从啤酒换成兑水威士忌,刚才轻松愉快的语气也骤然一变,他双肩低垂,长叹一声,“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们一起享受美食,我却要说些煞风景的话了,实在对不起。”
看起来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佐伯脸上的表情紧绷起来。
“是关于案子的事吗?”
“是的。这是一件前年七月发生的离奇命案。”
前年,也就是一九九二年。那年七月,我和高千还是大四学生,正因为毕业的种种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你们可能在报纸或新闻中看到过。但是,后续报道就一个字都看不见了。这中间有很多复杂的原因。”佐伯愁眉苦脸地灌下几口酒,“其中一名死者是所谓的名门之女,与中央财政界的很多大人物都沾亲带故。而且,仅仅是她被害现场的状况,如果不小心传出去,就很可能会成为轰动全国的爆炸性丑闻。所以,上头给媒体下达了严格的封口令,别说实名报道了,任何形式的后续报道都不允许。”
“名门之女?也就是说,死者是女性?”
“对,其中一名死者是女性,当时她上高二。至于名字,我信任你们,所以就跟你们说了吧,她叫蜂须贺美铃。”
可是我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我偷看了一眼高千,她也只是耸耸肩。看到我们冷淡的反应,佐伯多少有些泄气。
“蜂须贺家原本住在东京,但是因为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美铃被送到安槻独自生活,并就读于‘丘阳女子学园’。她家的亲戚里有都知事、官房副长官,以及大大小小各种官员,可以说是家世显赫。先不说这些,还是说回蜂须贺美铃吧。有人发现她的头和双手……嗯,不对,等等,我还是按照时间顺序说明吧。最初,有人报案说发现了被砍下的头和双手,经查证,这名受害人为男性,名叫桑满到,时年二十岁,是当地暴走族的头目,生前曾频繁出入蜂须贺美铃的房间。”
据说桑满到的头和双手是前年七月二日,星期四,凌晨三点,在船引町一处民宅大门前的人行道上被发现的。
“报案的是在那处民宅独居的七十二岁女性,上山由利。”
“她一发现尸块就立刻报警了吗?”
“当然。”
“那时是凌晨三点,她是被什么可疑的声音吵醒,然后去门外查看的吗?”
“不是。据说上山由利习惯在这个时间起床,去附近散步。”
“很多人都喜欢清早散步,但是凌晨三点起来散步也太早了吧?而且,她还是上了年纪的独居女性,这也太不小心了。”
“她好像很喜欢喂附近的流浪猫。”
“哦,猫是夜行动物,所以她就半夜起床去喂,对吧?”
“也许是为了排解老年独居的寂寞吧。但是,附近的住户中有很多人非常厌恶猫叫和猫粪,社区有关部门曾经警告过上山由利,让她不要再喂猫。上山由利本人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博爱精神为何会遭到这种无端指责,所以,无论邻居怎样抗议,她依然我行我素,坚持半夜喂猫。”
刚发现桑满到的头和双手时,上山由利还以为是有人把弄坏的塑料模特扔在自家门前了。但是,借助昏暗的灯光再细看,又觉得质感过于真实,不像是人造物。难道是真人?她感到害怕,赶紧回家打电话报警。
“虽然她说自己感到害怕,但是她给人的印象并非如此,至少我感觉她一直非常镇定。警察第一时间赶到她家,对于警察的各种询问,她都冷静清晰、不慌不忙地一一作答。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这种个性,还是因为人生经历丰富,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不用说,这时警方还没有查明死者的身份。警方初步猜测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但是毕竟只有头和双手,无法立刻下定论。唯一清楚的是,被害人是在其他地方死亡后被凶手肢解的,然后凶手又把砍下来的头和双手运到这里扔掉。人行道附近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一件离奇命案就足以造成恐慌,谁能料到仅仅两个半小时之后,又有人报案说发现了人头和人手。整个警局都震动了。”
这次报案的也是一名独居女性,名叫户沼加奈惠,六十五岁。只不过发现尸块的地点不是船引町,而是城所町。大致说起来,两个町被一条轻轨铁路分隔开,轻轨南侧是船引町,北侧是城所町。
“同一天清晨五点半被发现的头和手是属于蜂须贺美铃的,对吧?”
“对。发现尸块的地点是城所町的城所公园。户沼加奈惠总是在这个时间散步,去公园的亭子里喂鸽子,并顺便歇歇脚。”
七月份,早晨五点半天已经亮了,只要天气好,就非常适宜散步。值得一提的是,从船引町的上山由利家到城所町的城所公园,步行只需要二三十分钟。
“城所公园的那个亭子里有两条相对而设的长凳,蜂须贺美铃的头和手就摆在其中一条长凳上。”
与上山由利的反应截然相反,户沼加奈惠发现尸块后惊慌失措,吓得嗷嗷大叫。这也难怪,因为据说当时她看到无数只鸽子争相啄食那个年轻姑娘的脑袋,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场景吗?户沼加奈惠连滚带爬地赶到公园的电话亭报警,被她的惊叫声引来的附近居民在警方到来之前就汇集到亭子附近了。
“当然,这时一男一女两名受害人的身份还没有查明。严格说来,连死者的性别都未能确定。因为分尸和弃尸的手法过于猎奇,所以警方基本可以确定两起案件具有关联性。但是,尸体的其他部分还没有发现,确定身份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然而,就在发现尸块的同一天,还没等警方画出受害人的相貌图,他们的身份就真相大白了。”
据说,发现受害人尸体其他部分的,是蜂须贺美铃在“丘阳女子学园”的班主任。那天上午,蜂须贺美铃没去上课,也联络不上,班主任认为逃课必须当日惩罚,于是利用午休时间找上门去,打算好好教训这个学生一顿。可是,当她进入房间时,却发现屋里血流成河,惨状堪比战场。
“当时蜂须贺美铃一个人住在‘船引公寓’的一居室里。”
“她的家人都在东京,对吧?为什么她家会让一个高二的女生独自来这边念书呢?”
“听说她初中时曾一度拒绝上学,还对家人施以暴力,惹出很多麻烦。这样下去,整个家庭都会被拖垮。她的父母束手无策,就想把女儿打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她清醒清醒。正好她家有亲戚在‘丘阳女子学园’的理事会任职,所以就把孩子送到那里读书了。”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每个人的想法也都不尽相同,可是,我总觉得让一个精神不稳定的孩子远离父母,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化。”
“是啊。恐怕她家就是顾忌面子,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大麻烦吧。事实上,蜂须贺美铃离开父母,来这里独自生活之后,越发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她经常把两个年轻男人带到自己的住处鬼混。”
“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桑满到吧?”
“对,还有一个叫羽染要一,与桑满到同岁。他和暴走族毫无关系,但和桑满到是发小,经常一起玩。羽染要一是美容师培训学校的学生,原本是一个认真努力的好青年,然而,自从与蜂须贺美铃扯上关系后,就彻底堕落了,天天逃课,夜不归宿。”
事实上,七月二日午休时,“丘阳女子学园”的班主任进入蜂须贺美铃独居的“船引公寓”二〇四室,首先发现的就是这个羽染要一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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