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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悯恶魔


花江说她没有向小岩井老师告密,先不论真假,至少对胡麻本来说,这是一份有利的证词。可以说正是花江的“别有用心”,揭开了这场推理戏的序幕,让名侦探最后能够闪亮登场,指认“犯人”。


不出我所料,胡麻本果然催促我带他去筱塚店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犯人”的真面目。阿匠,你来见证我的高光时刻吧!陶醉于名侦探人设的胡麻本就差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了。老实讲,我很厌烦他的做法,但是心里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驱使胡麻本做到这一步的?的确,是筱塚先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把胡麻本当成“犯人”盘问。而胡麻本当惯了“主角”,怎么能容忍筱塚压他一头?既然对方先出招,当然要振作精神迎战。


但是,我总觉得这种竞争心理不是全部。胡麻本摩拳擦掌,一定要把筱塚吊起来批判的劲头实在不同寻常,简直像走火入魔了一样。


如果他和筱塚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简单呢?结果我没猜错,他们的关系还确实不简单。后来我得知,筱塚以前也曾是安槻大学戏剧部的成员。原来如此,难怪他研究生毕业后,去出版戏剧评论的杂志社工作过一段时间。而且,筱塚在戏剧部时,在他的努力下,社团的水准远远超越了一般的学生社团。


虽然筱塚不曾作为演员上台演出,但他一人包揽了编剧和导演的工作,观众人数屡屡打破纪录,这个业余剧团甚至拥有好几个狂热的粉丝团体。在安槻大学戏剧部,乃至整个业余表演圈子里,作为骨干的筱塚都是偶像级人物。


筱塚曾说希望以写作立身,他坚持不懈地定期向现已休刊的戏剧部内刊和当地报纸的文化专版投稿戏剧评论和随笔,二十多年前发表的这些文章胡麻本全都找来读过。没错,直到今天,戏剧部的一代代成员之间还流传着筱塚的传说。所以,难怪胡麻本初次见到筱塚时向他确认了一下名字的写法。


专业领域的事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有一段时期,尤其是在剧本改编方面,筱塚展示出精深的理论造诣,让胡麻本倾倒。然而,他并非全心全意地崇拜筱塚,里面还包含很多微妙的情绪。


不用说,嫉妒也在其中。而且,尽管筱塚的理论非常有说服力,但是胡麻本也发现,在许多方面,筱塚与他的观点和见解有所不同。如果不能完美地反驳筱塚,胡麻本的“主角”地位就不安稳。作为门外汉,我很难理解胡麻本的想法,但这种类似于强迫症的竞争意识是的确存在的。


一方面是敬畏,一方面是反抗,胡麻本对筱塚一直怀有这种矛盾心理。这次,两个人因为意外事件相识,对胡麻本而言,没有理由放过直接对决的好机会。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彻底消解深藏多年的心结。


筱塚的店门口没挂出暖帘,不过他人在店里,只是没有待在厨房,而是一身便装坐在桌子旁。看他往杯子里倒啤酒的架势,根本不像打算认真工作的样子,这家店就算明天就倒闭也不奇怪。


我和胡麻本没打招呼就径直走进店里,筱塚也没太大的反应。倒不如说他显得十分平静,好像已经知道胡麻本所为何来。是花江告诉他的,还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打响了前哨战?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胡麻本问。筱塚点点头,拿来两个杯子放在我们面前,倒满啤酒。边喝边说吧,他似乎是这个意思。


“我想说说二十一日那天的事。”胡麻本看都没看杯子一眼,就开口了,“你让阿匠去基础教学楼监视小岩井老师。你这么安排的真实理由,下面就由我来说明。”


筱塚沉默地喝着酒。


“你是说,他真正的理由并不是想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吗?”我见筱塚毫无反应,不由得插嘴。


“不是。你最后能否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


“问题在于筱塚先生为什么不自己去。既然他意识到小岩井老师打算自杀,就应该自己去阻止才对。阿匠,你觉得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不知道……”我来回打量着胡麻本和筱塚,喝了一口啤酒,“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不能去。因为小岩井老师自杀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唆使的。”


“什么?他唆使的?”我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筱塚,本以为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想到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微笑。我分辨不出这是无辜的微笑,还是邪恶的微笑,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非常不祥。


“没错。小岩井老师会在特定日期、特定地点、以特定方式自杀,这并不是筱塚先生预测到的,而是他本人唆使的。”


“不,等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岩井老师的夫人去世后,筱塚先生你去参加了守灵式,对吧?你一定利用有限的时间,和心力交瘁的小岩井老师聊了几句吧?听好,这就是重点。”


“什么重点?”


“阿匠,听你讲了事情的经过后,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就是小岩井老师的夫人在临终时对丈夫说‘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没记错吧?”


“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当然,我也没有亲耳听到……”


“而且小岩井夫人没有再说更多了,对吧?如果小岩井夫人真的只留下了这一句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没有啊,怎么奇怪了?”


“就算听到夫人这样的责备,小岩井老师也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他绝对不会明白的,就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


就冲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不知为什么,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想想,小岩井夫人身患癌症,是在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后去世的。她在弥留之际,用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过激语言谴责丈夫,但小岩井老师也不会特别放在心里,只会当她是因为强烈的痛苦而陷入谵妄状态,在幻觉中胡言乱语而已。小岩井老师会这样想是不是很正常?”


“是啊。”我忍不住出声附和。


“对吧?小岩井老师根本不会把妻子临终时说的话当回事。退一步说,即使他真的去思考妻子话中的含义,会不会联想到外孙和女儿的死也要画个问号。以他的性格,若追忆往昔,只会觉得自己一生光明磊落,行正言端,没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不过,毕竟是妻子的临终遗言,即使是妄言,那近似于诅咒的话还是多少会让他伤心难过,只是他绝不会想到妻子在指责什么事。你觉得呢?”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外孙阿凉自杀时曾在遗书里指名道姓地批评外公,小岩井老师都不承认自己教育不当,反而把一切归咎于女婿。


“小岩井老师只会认为妻子当时已无法正常思考,并非真的在谴责自己。以他一贯的性格,会得出这个结论不是很正常吗?但事实上,他竟从妻子的话联想到了女儿和外孙的死都是自己的错,这根本不可能,至少凭他自己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凭他自己是不会想到这些的……那也就是说……”我听懂了胡麻本的暗示,不禁浑身发冷,“就是说,在守灵式上,有人假装不经意地把小岩井夫人话中的真意告诉了老师,将他推向了绝望的深渊……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那么,究竟是谁做的呢?只有筱塚先生了吧。我可不会问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哦,我相信他一定利用了巧妙的暗示,层层铺垫,达到目的。”


“你是想说,他不仅花言巧语地把小岩井老师逼入绝境,还假装若无其事地暗示他,如果要自杀的话,应该选择和阿凉同样的地点和方式?但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自己弹弹手指悄悄推倒一块多米诺骨牌,接着,一块块骨牌排山倒海般倒下,他就是想看看最后到底能推倒多大的骨牌。借用刚才花江夫人的比喻,大概就是这样。”


“等一下,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要委托我去监视小岩井老师呢?如果他想知道这样的做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吗?”


“阿匠,你忘了关键。自己发出的暗示产生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一个人死亡,这是筱塚先生一手打造的作品。但是一件作品完成后并不是放在那里就可以了,还需要有人观看啊,也就是说需要观众。”


“所以我就是那个观众喽?”


“完全正确。筱塚先生特意让你去,就是想让你从头到尾好好欣赏他的作品。”


“但是,如果我成功阻止了小岩井老师自杀,会怎样呢?”


“不会怎样。你还不明白吗?小岩井老师最后是死是活不是关键,对筱塚先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暗示有没有起作用,小岩井老师是不是真的打算自杀。这才是他关注的。”


“也就是说,我能不能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根本无关紧要……”


“没错。结果你没能阻止他自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筱塚先生本来打算让你欣赏一出名为《无可奈何的命运》的悲情戏。然而,他没想到后来还发生了剧本中没写的事件。阿匠,你不仅没能阻止小岩井老师自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看到他爬上五楼。另外,小岩井老师没有像筱塚先生唆使的那样选择与外孙同样的方式自杀,而是跳楼了。事件发展偏离了筱塚先生原有的剧本,结局出乎意料。不过呢,跳楼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电化教室的门锁被换掉属于不可抗力嘛,这样想也就释然了吧?”胡麻本瞥了筱塚一眼,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筱塚只是愉快地点点头。“也许我应该向你道谢呢。”


“道谢?”胡麻本一时猜不透对方的心思,顿了一顿才谨慎地开口,“为什么?”


“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更别说正确地解读我的企图了。你太厉害了,不,别误会,我不是在讽刺你。你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干得太漂亮了!当然,如果你能把阿匠为什么没看到小岩井老师上五楼的原因解释清楚,就完美了。”


“这个……”


筱塚拦住准备起身的胡麻本,自己慢慢站起来,又拿来一瓶啤酒和一件东西,他把那个东西随意丢在了桌子上。那是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他摆弄着信封,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你已经解开了很多谜团,剩下的一两个小问题就交给我吧。风头也不能让你一人独占,对不对?但首先我要补充一下,我是如何暗示小岩井老师自杀的。当然,我没办法一字一句地再现当时的场景,只能说说要点。不过只要抓住要领,你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哦?是吗?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


胡麻本显得饶有兴趣,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在我看来他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筱塚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一点大概让胡麻本有些不安吧。


也许胡麻本也预料到筱塚会坦白,但是没想到筱塚还要向他传授暗示教唆别人自杀的技巧。至少对我来说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我甚至想,这次胡麻本可是碰上硬茬儿了,他们俩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


“其实如果你有心,小岩井老师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操纵的。这种老顽固到处都是,只要根据他们的性格稍微改变一下策略就好了。有人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评价,有人只是假装不在乎,其实心里在意得很,小岩井这个老头儿就是后者中的典型。”


“你说小岩井老师在意别人的评价?这不太对吧……”


“当然,大体上来说他不容易受他人看法的影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但他又非常反感被别人当作固执己见、不懂变通的老头儿。一方面他坚守自己的信念,另一方面又希望别人认为他善解人意、包容力强,事实上他打心底里相信自己就是这种人。你们一定觉得我在开玩笑吧,那个死脑筋的老头儿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可不仅仅他一个人这样,每个人都可能陷入这种思维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