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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您不是自由派,也不是任何别的什么派,”奥雷良诺不动声色地对诺盖拉医生说,“您只不过是一个屠夫。”


“既然如此,”医生同样平静地回答,“你把药瓶还给我,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六个月后,奥雷良诺才知道,诺盖拉医生对他已绝望了,已不把他看作是一个有作为的人,他不拨不动的性格和定了型的孤独天性使他成了毫无前途的多愁善感者。他们担心他告密而设法稳住他。奥雷良诺叫他们放心:他不会吐露一个字;但是哪天他们去谋害莫科特一家时,将会发现他奥雷良诺正守着大门。奥雷良诺显示的决心是这样不容置疑,那计划只得无限期推延了。正是在这几天里乌苏拉征求他对于皮埃特罗·克雷斯庇和阿玛兰塔的婚姻的意见,所以他回答说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一星期前开始,他就把一枝老式手枪藏在衬衫里面,监视着他的朋友。下午他总到霍塞·阿卡迪奥和雷蓓卡那儿去喝咖啡,他们的家已经开始象个样了;七点起,和他的岳父玩多米诺骨牌。午饭时跟阿卡迪奥聊聊天,这孩子已经长成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了,奥雷良诺发觉他对迫在眉睫的战争越来越兴奋。在阿卡迪奥主持的学校里,有些学生比他还大,却跟咿呀学语的小毛孩参差不齐地混在一起,他在那儿激起了自由派的热潮。人们谈论着枪毙尼卡诺尔神父,谈论着把教堂改为学校,谈论着实行自由恋爱。奥雷良诺努力平息他侄儿的火爆性子,劝他要谨慎小心。但阿卡迪奥对他冷静的说理和对现实的看法却充耳不闻,反而当众指责他生性怯懦。奥雷良诺只好等着瞧了。终于,到十二月初,乌苏拉惊慌失措地闯进工作间:


“打仗了!”


其实,战争三个月前就打起来了。全国实行了军事管制法。唯一及时得知这一情况的人是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但是在一支要突然占领镇子的小部队来到之前,这一消息他连自己的老婆都没告诉。拂晓前士兵们悄悄地进了镇,他们带了两门由骡子拖曳的轻炮,在学校里安营扎寨。从下午六点起就实行戒严。他们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搜得比上一回更严厉,居然把耕作用的农具都带走了。他们把诺盖拉医生从家里拖出来,绑在广场上的一棵树上,不经任何审判便把他枪毙了。尼卡诺尔神父还想用他的升腾奇迹打动军事当局的心,却被一个士兵一枪托打破了脑袋。自由派的激情在一片悄没声息的恐怖中熄灭了。奥雷良诺脸色发白,不言不语,仍旧跟他岳父玩多米诺骨牌。他知道尽管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现在兼有行政首脑和地方军事长官的头衔,但实际上他又一次成了装门面的权威。一切决定都由军队里的一名上尉作出。此人每天早晨都要收取维护公共秩序的特别人口税。四个士兵得了他的命令闯进家门把一个被疯狗咬了的女人拖出来,当街用枪托砸死。镇子被占领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星期天,奥雷良诺踏进赫里奈多·马尔克斯的家,象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要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当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奥雷良诺的声音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威严。“你把年轻人组织起来,”他说,“我们要打仗了。”赫里奈多·马尔克斯不以为然。


“武器呢?”他问。


“用他们的。”奥雷良诺回答。


星期二半夜里,在一次乱哄哄的行动中,二十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男子由奥雷良诺·布恩地亚指挥,用饭桌上的餐刀和磨尖的铁器武装起来,突然攻占了兵营,夺取了武器,在院子里把那个上尉和砸死妇女的四个士兵枪毙了。


就在这天夜里,当枪毙士兵们的枪声还在耳边回响时,阿卡迪奥被任命为行政首领和地方军事长官。那些已经成家的起义者几乎没有时间跟他们的妻子告别,只好让她们自己去想法过日子了。天亮时,他们走了,从恐怖中解放出来的居民们对他们颂扬备至。在这片颂扬声中,起义者们出发去跟革命将领维克托里奥·梅迪纳的部队会师。据最新的消息说,他们正朝马努雷的方向行动。离开前,奥雷良诺把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从一只柜子里拉出来。“您尽管放心,岳父。”他说:“我以名誉担保,新政府将保证您本人和您全家的安全。”堂阿波利纳尔·莫科特费了好大劲才认出眼前这位脚蹬高统皮靴、背上斜挎步枪的肇事者竟是昨晚跟他玩多米诺骨牌直到九点的人。


“这简直是胡来,奥雷良诺,”他喊叫起来。


“绝对不是。”奥雷良诺说:“这是战争。而且您也别再唤我奥雷良诺了,我现在是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


[1]拉丁语:“这非常简单,这个人处于物质的第四态。”


[2]拉丁语:“不,事实证明上帝无疑是存在的。”


[3]维罗妮卡:犹太妇女,传说她在耶稣受刑后,替他擦净了脸上的血污,带了那块留有救世主头像的纱巾,飞升到耶稣受难的卡尔道里奥山峰。


[4]拉丁语:“这很简单。”


[5]诺盖拉医生原来想说的意思可能是“一枚钉子拔一只鸡眼”。“钉子”和“鸡眼”在这里是一个字。